第138章 雾锁钟鸣-《疯人院的最后讯号》

  江绵把最后一瓶矿泉水塞进登山包侧袋时,苏晴正举着相机对着远处的黛色山峦拍个不停。快点啦苏大摄影师,再磨蹭天就要黑了。江绵扯了扯背包带,金属扣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苏晴转过身,镜头还对着她:急什么,我们订的民宿就在山脚下,今晚又不用在山里过夜。她按下快门,屏幕里江绵皱眉的样子被定格成模糊的色块,再说了,这山叫回雁峰,听着就有故事,不多拍几张可惜了。

  能有什么故事,不就是座没开发完的野山吗。王胖子背着个半人高的登山包,呼哧呼哧地从后面赶上来,肥硕的脸上挂着汗珠,要我说还不如去旁边的景区,这儿连条正经路都没有。

  景区人太多了,说话的是何之南,他正低头检查登山杖的锁扣,清鸢说这边有处天然瀑布,人少景美,特意托朋友打听的路线。

  苏清鸢站在队伍最后,闻言轻轻了一声。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冲锋衣,长发在脑后束成简单的马尾,脸色比平时更白些,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齐佳走过去挽住她的胳膊:怎么了清鸢,不舒服吗?

  没有,苏清鸢摇摇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那片隐在薄雾里的山林,就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老李蹲在地上系鞋带,闻言嗤笑一声:小姑娘就是心思细,山里能有什么不对劲的。我年轻时候爬过的野山比这险多了,放心,有李哥在,保准丢不了人。他拍着胸脯,军绿色的外套上沾着洗不掉的油渍。

  七个人终于收拾妥当,顺着一条被踩出来的小径往山里走。初秋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起初大家还有说有笑,王胖子讲着荤段子,逗得齐佳和苏晴直笑,何之南偶尔插两句嘴,老李则在前面开路,用登山杖拨开挡路的荆棘。

  江绵走在中间,时不时看一眼苏清鸢。她这位朋友一向敏感,对环境的变化比常人更敏锐。此刻苏清鸢的眉头始终没松开,脚步也有些迟疑,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真的没事吗?江绵放慢脚步,和她并排走着。

  苏清鸢咬了咬下唇:不知道,就是感觉...这山好像在盯着我们。

  话音刚落,一阵风从林间穿过去,带起细碎的呜咽声,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暗处低语。齐佳吓得往王胖子身边靠了靠:胖子,你听什么声音?

  风吹的呗,王胖子大大咧咧地说,山里都这样,别自己吓自己。

  可那风过后,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下来,阳光似乎也变得稀薄,原本清晰的山路开始模糊,远处的树木隐在渐渐变浓的雾气里,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不对啊,老李停下脚步,皱着眉四处张望,这雾怎么起得这么快?

  刚才还只是山间正常的薄雾,短短几分钟内就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能见度不足五米。何之南拿出手机,屏幕上只有一个感叹号:没信号了。

  别急,苏晴打开登山包,拿出指南针,我们按原计划走,翻过前面那道梁就能看到瀑布了,到了那儿再休息。

  指南针的指针却在疯狂打转,红针像是喝醉了酒,东摇西晃定不下来。苏晴的脸色变了变:这...这怎么回事?

  坏了?王胖子凑过来看,我看看我的。他掏出自己的指南针,同样如此,指针乱颤,根本无法指示方向。

  别是磁场有问题吧?齐佳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慌什么!老李沉声道,雾大看不清路,我们先原地休息,等雾散了再说。他找了块相对平坦的石头坐下,从包里拿出水壶。

  江绵注意到苏清鸢的脸色白得像纸,她紧紧抓着齐佳的手,指节泛白: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江绵追问。

  钟声...苏清鸢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咚...咚...很慢的钟声。

  其他人面面相觑,侧耳倾听,可周围只有风吹过雾气的声音,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清鸢,你是不是听错了?苏晴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这里哪来的钟?

  苏清鸢用力摇头:没有听错,真的有钟声,从山里面传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声,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沉闷而悠长,在雾气里扩散开,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到了。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还真有...这山里有寺庙?

  没听说过,老李皱眉道,我来之前查过资料,回雁峰没什么名胜古迹,更没有寺庙。

  咚——

  第二声钟响传来,比第一声更清晰些,仿佛那口钟离他们近了一些。雾气似乎更浓了,连身边人的脸都看得有些模糊。

  不对劲,何之南站起身,这雾太邪门了,我们不能在这儿待着。不管往哪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大家都同意这个主意,七个人凑得更近了些,老李在前,何之南断后,小心翼翼地往一个方向挪动。脚下的路变得湿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露水,草叶上挂满了冰冷的水珠。

  咚——

  第三声钟响,这次的声音又近了些,像是就在身后不远处。王胖子猛地回头,雾气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谁...谁在后面?

  别回头,快走!老李低吼道,加快了脚步。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雾里穿行,树木的影子在雾中扭曲变形,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每个人的心跳都快得像要蹦出来,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江绵感觉有人在拉她的衣角,回头一看是苏清鸢,她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只是指着前面。江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雾气中隐约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轮廓,像是一座塔,又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

  那是什么?齐佳颤声问。

  老李停下脚步,眯着眼看了半天:看不清...好像是块石碑?

  他们慢慢靠近,那轮廓越来越清晰,果然是一块一人多高的石碑,立在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上。石碑表面布满了青苔,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既不是汉字,也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扭曲缠绕,像是活物。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王胖子绕着石碑转了一圈,谁会在这种地方立块破石头?

  咚——

  第四声钟响,这次近得仿佛就在耳边,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江绵突然发现,钟声响起的时候,石碑上的符号似乎亮了一下,闪过一道微弱的绿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我们快走,别碰这东西!江绵拉着苏清鸢往后退。

  就在这时,齐佳突然地叫了一声,指着石碑后面:那...那是什么?

  众人回头,只见石碑后面的雾气中,慢慢浮现出一条石阶,蜿蜒向上,消失在浓雾深处。石阶像是用黑色的石头砌成的,上面也布满了青苔,看起来年代久远。

  刚才...刚才这里没有台阶的吧?苏晴的声音发颤。

  确实没有。他们刚才明明看清了石碑周围的环境,空无一物,可这石阶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钟声是从上面传下来的,苏清鸢肯定地说,我能感觉到。

  老李脸色凝重:这太邪门了,我们不能上去。

  可我们也不知道往哪走啊,何之南看着四周白茫茫的雾气,说不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出路?我看是死路还差不多!王胖子反对,谁知道上面有什么鬼东西!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咚——第五声钟响传来,这一次,钟声里似乎夹杂着别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凄厉而诡异。

  齐佳突然捂住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回家...呜呜呜...

  苏晴想去拉她,却被老李拦住了:别动她!

  只见齐佳的眼神变得呆滞,嘴角咧开一个奇怪的笑容,一边哭一边笑:它在叫我们...上去啊...快点上去...

  齐佳!你怎么了?苏晴急得想去摇她。

  她不对劲!江绵拉住苏晴,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齐佳慢慢站起身,眼神空洞,一步步朝着石阶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上去...快点上去...

  齐佳!回来!何之南想去拉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没办法了,老李咬咬牙,我们必须跟着她,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七个人,或者说六个清醒的人,被迫跟在齐佳身后,踏上了那条诡异的石阶。

  石阶很陡,也很滑,每一步都让人提心吊胆。雾气似乎更浓了,连脚下的石阶都看得不太清楚。齐佳走在最前面,速度不快,但异常坚定,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咚——第六声钟响,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种吸力,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走。江绵感觉头一阵发晕,脚步有些虚浮,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

  大家小心,集中精神!老李喊道,声音在雾气中扩散开,却显得异常微弱。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石阶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向上延伸。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麻。江绵呼出的气变成了白色的雾团,很快又融入了周围的浓雾中。

  突然,走在前面的齐佳停了下来。众人凑近一看,只见石阶到这里断了,前面是一片断崖,深不见底,雾气从崖下翻滚上来,什么都看不见。

  没路了...苏晴的声音带着绝望。

  齐佳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更加诡异:路...在下面啊...她说着,就要往崖下跳。

  拦住她!何之南反应最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王胖子和老李也赶紧上前,合力把她按在地上。齐佳拼命挣扎,力气大得惊人,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下去...快下去...

  江绵看着那片深不见底的断崖,心里一阵发寒。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断崖边缘的石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她走过去,用手擦掉石壁上的青苔,露出了后面的符号,和石碑上的一模一样,此刻正发出幽幽的绿光。

  咚——第七声钟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响亮,震得人头晕目眩。江绵看到,那些发光的符号开始流动起来,像一条条绿色的小蛇,在石壁上蜿蜒游走,最后汇聚成一个圆形的图案,像是一扇门。

  图案越来越亮,绿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当光芒稍微减弱一些时,江绵发现,那个圆形图案的中间,出现了一个漩涡,像是水面被搅动,旋转着,里面是更深邃的黑暗。

  那...那是什么?苏晴指着漩涡,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没有人回答她。因为他们都看到,漩涡里伸出了无数只手,苍白、枯瘦,指甲又黑又长,朝着他们抓来。

  快跑!老李大喊一声,转身就想往回跑。

  可已经晚了。那些手的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抓住了离得最近的王胖子。王胖子发出一声惨叫,被硬生生拖向漩涡。

  胖子!何之南想去拉他,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胳膊,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他也被拉得踉跄着向前。

  混乱中,江绵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是苏清鸢。她的手冰冷刺骨,眼神却异常平静:躲不掉的...我们都要进去...

  江绵想挣脱,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着她,朝着漩涡的方向移动。她看到苏晴被一只手抓住,尖叫着被拖向漩涡;看到老李挥舞着登山杖反抗,却被更多的手淹没;看到齐佳停止了挣扎,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主动朝着漩涡走去。

  最后,江绵也被拖进了那个漩涡。强烈的失重感传来,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凄厉的惨叫,还有那不断回响的钟声——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江绵感觉自己落在了地上,坚硬而冰冷。她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室,没有门窗,墙壁、地面、天花板都是由同一种黑色的岩石构成,光滑冰冷,没有任何缝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石室的中央,悬浮着一口巨大的钟,青铜色,表面刻满了和石碑、石壁上一样的符号,正发出幽幽的绿光。钟没有被任何人敲响,却在不停地发出咚...咚...的声音,缓慢而沉重,每一次震动都让整个空间微微颤抖。

  除了她之外,苏晴、苏清鸢、老李、王胖子、齐佳、何之南也都在这里,他们或坐或躺,脸上带着惊恐和茫然。

  这...这是哪里?齐佳醒过来,看到周围的环境,又开始哭起来。

  王胖子揉着被摔疼的屁股,骂骂咧咧: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李站起身,走到墙边,用手敲了敲,发出沉闷的响声:是实心的...我们被困住了。

  何之南抬头看着那口悬浮的钟,脸色苍白:那口钟...一直在响...

  苏清鸢走到钟的下方,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些符号,却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缩了回来。这些符号...在吸收我们的气息。

  众人闻言,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江绵看着这封闭的空间,看着那口不断发出钟声的青铜钟,一股绝望感涌上心头。她试着去寻找出口,用手抚摸着墙壁,感受着那冰冷坚硬的触感,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离开的迹象。

  我们...我们出不去了吗?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人回答她。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答案是肯定的。

  钟声还在继续,咚...咚...咚...,像是在为他们敲响的丧钟。那些刻在钟上的符号,绿光越来越亮,仿佛活了过来,在钟表面游走、扭曲。

  江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眼前的同伴们,看着他们脸上从惊恐到麻木,再到绝望的表情。她知道,从他们听到第一声钟声开始,从他们踏上那条石阶开始,从他们被拖进那个漩涡开始,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他们将永远被困在这个空间里,伴随着这口永恒鸣响的青铜钟,直到意识消散,直到身体被这里的黑暗彻底吞噬。

  外面的世界,阳光明媚也好,风雨交加也罢,都与他们无关了。回雁峰的雾气,山间的小径,石碑上的符号,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只有这不断回响的钟声,和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永远陪伴着他们。

  咚...

  又一声钟响传来,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久久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