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请旨-《梁朝九皇子》

  百里元治浑浊的双眼掠过一丝了然,他无奈点头:“原来如此,多谢九殿下解惑,看来此次是老夫输了。”

  苏承锦面色无波,心底却已杀机暗藏。

  这老家伙如此知进退,若在战场相遇,必是心腹大患,此刻若能除了他,便再好不过。

  百里元治对满朝嘲弄置若罔闻,抬头直视梁帝:“皇帝陛下,此次赌注是我大鬼输了。至于战马,待老夫回国,自会送到边关。贵国敢不敢收,就不是老夫能做主的了。”

  梁帝双眼微眯,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龙威不减分毫。

  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定格在百里元治身上,声音沉如山岳:“国师言重了。”

  “大梁地大物博,岂会收不下区区战马?”

  “赌约既定,朕便在边关等着。若少一匹,朕不介意亲自去问问大鬼王,是如何教出这般无信之人的!”

  百里元治不在意地笑了笑,眼神深邃地望向苏承锦:“九殿下,可有兴趣去边关建功立业?”

  苏承锦看着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语气平静:“国师说笑了,我大梁男儿,何曾惧怕边关?身为皇子,我更该以身作则。”

  百里元治笑容不变:“老夫倒是许久未见贵国皇驾亲临边关,当真有些期待。”

  苏承锦心下了然,这老狐狸把台阶都递到脚下了,自己若是不接,反倒落了下乘。

  他心念一定,转身,撩袍,对着梁帝重重跪下!

  “父皇,儿臣请旨,愿往边关,为大梁镇守北地!”

  声如洪钟,响彻朝堂!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江明月猛地站起,眼神匪夷所思地看着苏承锦,他疯了?

  百里元治分明是想在边关动手弄死他,这激将法如此明显,他竟看不出来?

  梁帝脸色骤然一沉,扶手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一双眼死死锁住苏承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承锦神色不变,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灼灼地回望龙椅上的君父,字字铿锵:

  “父皇明鉴,儿臣请旨前往边关,为大梁镇守国门!”

  他稍作停顿,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声音转沉。

  “近年大鬼屡屡犯边,边关烽火连天,多少将士埋骨沙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儿臣身为皇子,与将士百姓虽不同命,却也同心。”

  他神情黯然,话语中带着自嘲:“况且,儿臣文不成武不就,在京中未曾为父皇分忧,反添麻烦。此去边关,也算对得起这一身皇家血脉,不负父皇多年养育之恩。”

  说到此处,苏承锦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那份真情切意,看得梁帝心头一疼。

  这些年,对这个儿子确有亏欠,心中的愧疚与怒火交织,最终怒意散了大半。

  “混账东西!”

  梁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巨响,怒斥声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边关何等凶险,岂是你能去的地方!此事休得再提!”

  这声怒吼,更像是一个父亲情急之下的担忧。

  苏承锦心中一紧,这便宜老爹的父爱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瞥向一旁看戏的百里元治,心中暗骂。

  老王八,你倒是再拱拱火啊!

  “哈哈哈哈,倒是看了一出父子情深的好戏。”

  百里元治大笑一声,对着梁帝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

  “皇帝陛下,老夫便先行告退。”

  “交易之事,随时恭候陛下传唤,只是时日无多,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说罢,他便带着使团扬长而去。

  梁帝正在气头上,懒得搭理他们。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苏承锦身上,刚要开口,却见儿子再度抬头。

  苏承锦声音沙哑,带着不屈:“父皇!大鬼使臣在我朝堂之上百般羞辱,连赌注都敢赖!我们就要这般屈辱地受着吗?”

  “父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唯有如此,我大梁才能真正强盛!”

  “儿臣就算战死边关,亦心甘情愿!”

  “纵使未能建功立业,至少能让后世知晓,我大梁皇室,从未愧对天下百姓,曾有皇子,为国赴死!”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这十个字,如惊雷炸响,如重锤擂心,狠狠砸在殿中每一个人的心上。

  大殿之内,死寂无声。

  文官们面面相觑,满脸震惊。他们平日引经据典,谈的是圣人文章,论的是治国大道,何曾听过如此直白、如此血性、如此决绝的言语?

  武将们则个个热血上涌,看向苏承锦的眼神彻底变了。

  轻视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发自肺腑的认同与敬佩。

  这才是皇室子孙该有的风骨!

  这才是他们愿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君王气度!

  梁帝心中五味杂陈,脸上看不出喜怒,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这番话,连他这个九五之尊都听得心潮澎湃,可看着地上跪着的儿子,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承锦跪得笔直,目光如炬,毫不退缩。他心中暗道。

  父皇啊父皇,您再不松口,我这戏可就白演了。

  江明月秀眉紧蹙,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大鬼使团已走,何必再演?这番话,到底是谁教他的?

  “退朝!此事……容后再议!”

  梁帝最终还是没松口,拂袖而去。

  苏承锦心中一叹,起身行礼,拉着还在发愣的江明月走出大殿。

  二人刚出殿门,便见安国公和张太师迎面走来。

  “承锦见过安国公,张太师。”苏承锦连忙行礼。

  “殿下不必多礼!”

  安国公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嗓音洪亮。

  “今日这番话,老夫佩服!俺是个粗人,往日里是俺看走了眼,殿下勿怪!”

  张太师也抚须道:“昔日我与老祁还曾断言殿下难成大器,实乃我等目光短浅。”

  “殿下今日之论,是为君风骨,更是国之大道统!当得老夫一拜!”

  苏承锦赶忙扶住要弯腰的张太师,转而对二老深深一揖:“两位大人言重,承锦不过有感而发,当不得如此大礼。”

  安国公虎目圆瞪,满是欣赏:“殿下这十个字,若传到边关,不知能让多少男儿甘愿为国死战!比什么狗屁圣人文章都来得实在!”

  张太师亦是赞许点头:“殿下有此心,实乃大梁之幸,百姓之幸。”

  看着二老离去的背影,江明月没好气地开口:“我看你这回怎么收场,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就这么想死?”

  苏承锦闻言,非但不慌,反而转头,玩味地看着她那张因气愤而微红的俏脸:“爱妃刚才不是还不让我进王府大门?现在倒关心起我来了?”

  “谁担心你!”

  江明月瞬间炸毛,声音都高了几分。

  “我只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丢的是我平陵王府的脸!”

  苏承锦轻笑一声,拉起她的手朝宫外走去。

  “在外面,好歹装装样子,免得落人话柄。”

  江明月冷哼一声,不再挣扎。

  苏承锦没有回头,目光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略感失望。

  这步棋,走得似乎并不顺。

  江明月本想再刺他几句,可见他神色黯然,想起今日他在殿上那番慷慨激昂的言语,心中竟有些异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刚到宫门,白斐的身影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九殿下,陛下有请。”

  苏承锦“嗯”了一声,松开手,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柔声道:“你先回府,我忙完回去找你。”

  江明月难得没有抗拒,只淡淡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皇子府内,苏知恩正在白知月的屋子内。

  看着窗外语气平淡:“白姐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白知月正捧着昨日苏知恩被划破的白袍,手中拿着针线,头也没抬:“怎么,你担心他啊?”

  苏知恩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不担心的,殿下本事大着咧。”

  “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殿下今日身边没有我,怕他忙不过来。”

  白知月笑了笑,将缝好的衣袍递给苏知恩:“小知恩,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袍子啊?”

  “破了再让殿下给你买一件不就好了?”

  “不一样的,这是殿下送给苏知恩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我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白知月看着抱着袍子如同稀世珍宝一般的苏知恩,眼神温柔摸了摸他的脑袋:“陪姐姐去忙吧。”

  苏知恩点了点头,小跑着将袍子放回房间。

  白知月走到庭院,庭院中关临正在操练着苏掠,苏掠招招狠辣,直奔要害,弄的关临有时候都要冒出冷汗。

  顾清清看着坐在身旁的白知月声音平静:“他今日能成功吗?”

  白知月轻摇手中蒲扇:“说不准,若皇上只是皇上估计就成了。”

  “不然,估计还得废些功夫。”

  顾清清也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怕,这个多年名不见经传的九皇子。”

  “突然进入的某人眼中,多了重儿子的身份。”

  白知月轻笑一声:“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带着俩小家伙先去找卢巧成,过几日叫关临过来,府里先交给你了。”

  顾清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御书房。

  苏承锦缓步而入,见梁帝正扶额坐在椅上,便行礼开口:“儿臣见过父皇。”

  “跪下!”

  苏承锦依言跪地。

  梁帝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砸在他脚边,茶水与碎瓷四溅。

  “小王八蛋!”

  奏折如雪片般向苏承锦飞去,却又巧妙地避开了他。

  “你倒是会给朕找麻烦!说,这关北,你是去还是不去!”

  苏承锦看着龙颜大怒的梁帝,心头感慨。

  老家伙,你这般模样,我若真去了关北,还怎么反你?

  见他不语,梁帝也骂累了,让他起身,声音沉闷:“今日周卞之事,是苏承明教你的?”

  苏承锦连忙低头,言语磕巴:“是……是儿臣自己的想法,与三哥无关。”

  “哼!”

  梁帝冷笑,指着他的鼻子。

  “你几斤几两朕不清楚?”

  “若非有人指使,你能说出这话?”

  “在殿上偷看苏承明好几次,当朕瞎了?”

  苏承锦眼神闪烁,却一口咬死:“真不是三哥教的。”

  “你还敢嘴硬!”

  梁帝气不打一处来,又听他低声嘀咕,怒道:“你嘀咕什么!”

  苏承锦猛地跪下,声音发颤:“儿臣说……儿臣不是小王八蛋,您这是在骂您自己。”

  梁帝愣了两息,竟被气笑了,语气无奈:“你个……逆子!给朕滚起来!”

  他瞥向一旁的白斐:“白斐,给朕踹他两脚。”

  白斐只是躬身微笑,并未动作。

  梁帝的怒火也散了,重新坐下。

  “就你这副德性,还想去关北?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承锦闻言,顺势一缩脖子,委屈道:“儿臣是没用,可儿臣也不想一辈子当个废物,让父皇蒙羞。”

  “儿臣想着,就算死在关北,也比在京城斗鸡走狗,当个笑话强。”

  “你是不是觉得有人要害你,去关北,反倒是条活路?”

  梁帝此话一出,苏承锦心头一跳,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被看穿的惊慌。

  他猛地抬头,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儿臣……儿臣不敢。”

  梁帝面色一沉,心中愧疚更甚。

  平日里老九被欺负也就罢了,如今还想要他的命!

  他叹了口气:“去关北的事,朕替你挡了。”

  “今日的赏赐,容后再议。”

  苏承锦心中咯噔一下,演过了?

  他暗骂一声,面上却惶恐依旧,噗通跪倒:“父皇圣明!儿臣……儿臣是真想去关北!”

  “父皇日理万机,儿臣不想再因自己的事让您劳心。”

  “儿臣即将娶妻,想证明自己,想对得起这身血脉,对得起父皇!望父皇成全!”

  梁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百感交集,挥了挥手:“行了,别演了。”

  “关北之事……朕再想想。”

  “你先退下。”

  “儿臣告退。”

  苏承锦心中稍安,磕头谢恩后转身离开。

  梁帝走到门前,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声音低沉:“这些年,朕是亏待他了。”

  白斐将外袍披在梁帝身上:“九殿下会明白陛下的苦心。”

  梁帝叹息:“你说,朕当年若是多护着他母亲几分,他今日……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白斐没有说话,只是想起了那年,梁帝还很年轻。

  喝醉酒与一宫女来了个一夜春宵,谁都没曾想。

  那名宫女竟然直接怀上了龙子,就是如今的苏承锦。

  宫女本就没什么背景,虽然在梁帝的保护下,安稳的诞下了孩子。

  可还是没办法再这百般算计的后宫之中存活下来。

  再加上当年灾情严重,百废待兴,梁帝忙于政务,平日前往后宫的日子都是极少。

  这个宫女便是那阵时间死在了寝殿之中,太医检查是患上了肺痨。

  可事实是什么,就如同路边的野草,谁又会去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