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永夜旅店·血月下的低语-《与魔王同行》

  锈蚀回廊的污浊与战斗的喧嚣被抛在身后。战争魔像沉默地“护送”三人回到地面,冰冷的合成音宣告任务完成并解除了强制征召状态后,便迈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永夜之都错综复杂的金属街巷深处,如同投入深海的铁锚。

  空气依旧阴冷,带着铁锈和血腥的甜香,但比起地下那令人窒息的恶臭,已算得上是“清新”。猩红的血月高悬,将冰冷的金属建筑和空旷的街道染上一层不祥的红晕。

  露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脸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惊恐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干净床铺的渴望。“总算……出来了……那些东西太恶心了……”她小声嘟囔着,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伊莉丝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寂静的街道和高耸建筑上那些可能存在的窥视窗口。刚才的战斗虽然短暂,但黑骑士双刃的凶悍气息和圣光力量的瞬间爆发(虽然被压制),很可能已经引起了更深的注意。桑吉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低调已成为奢望。

  “需要落脚点。”伊莉丝低声对巴特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露比需要休息,我们也需要整理一下,弄清楚下一步。”刚才在地下,圣咏虽然没有直接参战,但其稳定心神、中和污秽气息的作用至关重要。

  巴特点头,暗银的瞳孔扫过街道两旁。在血月统治的城市,为外来者,尤其是人类提供服务的旅店屈指可数,且都带有鲜明的血族印记。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不远处一座相对低矮、但门口悬挂着一盏散发着昏黄暖光(而非幽蓝惨绿)的提灯的建筑。灯下的招牌用通用语和一种扭曲的、如同蝙蝠翅膀般的文字写着:“暮光旅者之家”。招牌下方还有一行小字:“中立区 - 契约保护 - 银月商会认证”。

  “就那里。”巴特言简意赅。银月商会的认证意味着相对的安全和秩序,至少明面上如此。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夹杂着金属框架),一股混杂着陈旧木料、劣质烟草、廉价熏香和一丝淡淡血腥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旅店大堂光线昏暗,几盏老旧的煤气灯嘶嘶作响,投下摇曳的光晕。客人不多,多是些裹着斗篷、风尘仆仆、眼神警惕的商旅或冒险者模样的人,零星几个穿着体面但面色苍白的“人”则独自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小口啜饮着暗红色的液体。

  柜台后面,站着一位身材矮胖、头发稀疏、脸上带着职业性笑容的中年男人。他有着人类的面容,但脖颈上戴着一个样式更精巧、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金属项圈,显然是一位地位稍高的血仆管理者。

  “欢迎光临暮光旅者之家,远道而来的客人。”老板的笑容热情中带着公式化的谨慎,目光飞快地在三人身上扫过,尤其在伊莉丝的酒红长发和巴特那冰冷的面具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露比身上时,笑容似乎真诚了一点,“需要住宿?我们还有空房,有热水,食物需要额外付费,保证新鲜。”他强调着“新鲜”二字,眼神意有所指。

  “两间房,挨着的,安静。”巴特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而直接。他丢出几枚从桑吉那里兑换来的、印着血月徽记的暗红色金属货币。

  “好的好的!没问题!”老板麻利地收起钱币,登记簿上快速划了几笔,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把沉重的、带着编号的铜钥匙,“三楼,左手边尽头,301和302。热水在走廊尽头公用浴室,供应到午夜。食物在一楼餐厅,价格在墙上。”他指了指旁边一块挂着的、写满扭曲文字的木板。

  三人拿着钥匙,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上三楼。走廊狭窄而陈旧,墙壁上贴着早已褪色的花纹壁纸,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找到301和302,开门进去。

  房间比想象中更简陋。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一把椅子,以及一个脸盆架。唯一的窗户被厚重的、带着血月纹章的黑色绒布窗帘遮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盏同样老旧的煤气灯。

  露比几乎是扑到了自己的床上(301,和伊莉丝一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啊……终于有床了……”

  伊莉丝仔细检查了房间的门锁和窗户,确认安全后,才走到脸盆架前,用冰冷的清水打湿布巾,擦拭着脸颊和脖颈上的汗渍与灰尘。

  头发被她随意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微蹙。永夜之都的压抑和刚才的强制征召,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和危险正在逼近。

  巴特则站在自己房间(302)的窗前,没有点燃煤气灯。但双眼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旧看地清晰。他轻轻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望向窗外。

  血月的光芒透过缝隙洒在他冰冷的金属面具上。下方是永夜之都沉睡或苏醒?的街道,冰冷、空旷、死寂。远处,那些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尖顶在红月下如同指向苍穹的黑色利爪。空气中弥漫的血能,如同无形的潮汐,永不停歇。

  圣骸螺旋在他腰间发出极其微弱的、满足的嗡鸣,仿佛在回味地下回廊那顿“量大管饱”的污秽能量加餐。而圣咏曲剑则散发着温润的圣辉,无声地抚慰着魔剑气息,也驱散着窗外渗入的阴冷。

  就在这寂静中,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杂音,混合着某种奇特的、带着催眠韵律的低语,从墙壁或地板的缝隙中隐约传来。

  “……血月永恒……秩序……皈依……安宁……”

  “……聆听……血月的低语……放下抵抗……融入永夜……”

  “……银月商会……最新……血酿……配额……通告……”

  “……警惕……外来的……光……污染……净化……”

  声音模糊不清,夹杂着电流的嘶啦声,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试图渗透心智的力量。这似乎是永夜之都无处不在的“背景音”:血月低语电台。

  露比在床上翻了个身,似乎被这低语干扰,不安地皱起了眉头。伊莉丝擦拭的动作也微微一顿,闪过了一丝厌恶,显然也捕捉到了这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巴特面无表情地放下了窗帘的一角,隔绝了血月的光线,也似乎将那烦人的低语阻挡在外。他走到硬板床边坐下,圣骸螺旋安静地悬在身侧。

  清洁工作完成了(虽然评价不高),落脚点有了。但在这座被血月笼罩的永夜之都,真正的“杂质”与“混乱”,恐怕才刚刚开始显露冰山一角。而那个在站台上被圣光灼伤、又被圣骸螺旋吞噬血能所惊退的西里尔子爵,其冰冷的视线,或许从未离开。

  旅店之外,阴影之中。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仆役装、但动作异常迅捷矫健的身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在“暮光旅者之家”对面建筑的阴影里。他(或她)的耳朵上戴着一个微小的、如同甲虫般的黑色接收器,里面正清晰地传出旅店老板压低的声音:

  “……是的,大人,他们住下了,三楼尽头两间……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气息很冷……红头发的女人,背着两把很凶的黑剑,感觉不好惹……小女孩似乎很普通……明白,持续监视……”

  血月之下,短暂的休憩,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虚假宁静。圣骸螺旋在黑暗中微微震颤,仿佛已预感到下一场“清洁”任务的目标,正在这座冰冷城市的深处,散发出诱人(对它而言)的腐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