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林深见影-《摄政王,夫人她又拆家了》

  夜幕下的南疆雨林,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吐着潮湿而危险的气息。参天古木的枝桠在头顶交错,将本就稀疏的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在铺满腐殖质的地面上留下斑驳晃动的暗影。远处,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更深处,则隐隐传来令人心悸的窸窣声,似是虫蛇爬过落叶,又似是别的什么。

  沈知意跟在萧煜身侧,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她的呼吸略微急促,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奇异的牵引。自从半个时辰前,那股微弱却清晰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湖中荡开涟漪后,这种感应就未曾停歇。

  越往雨林深处,那股感应就越发明显,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切与悲怆。

  “还能坚持吗?”萧煜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打破了近乎凝滞的寂静。他并未回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四周黑暗的角落,影七带着数名暗卫呈扇形散开,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能。”沈知意简短回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指间的“兰心印”戒指,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戒指内侧,那记载着繁复符文的薄片似乎也在微微发热,与远处的呼唤遥相呼应。“感应更强了,就在前面,不远了。”

  萧煜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他信任她的感知,正如他认可她这一路展现出的价值。从京城那个需要他庇护的柔弱女子,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甚至能在迷雾林中凭借神秘符文之力驱散毒障、救出生父的合作伙伴,沈知意的蜕变速度,远超他最初的预计。这让他心中的棋局多了几分变数,也多了几分……难以言明的兴致。

  又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树木愈发高大粗壮,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垂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而腐朽的气息。突然,沈知意猛地停下脚步,抬手示意。

  “等等!”

  所有人瞬间静止,武器悄然出鞘半寸,在暗夜中反射出冷冽的微光。

  沈知意闭上双眼,全力催动精神力。识海中,那枚源自“兰心印”的基础符文——【感知】,正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光辉。无形的精神波纹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水纹般扫过周围的丛林。

  杂乱的信息涌入脑海——暗处潜伏的毒虫,树梢安眠的鸟雀,地下盘根错节的树根……以及,左前方约百步之外,一片异常茂密的蕨类植物后方,那一点微弱、却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闪烁的……生命与精神的火焰!

  那火焰的气息,与她同源!带着烬族特有的、温暖而炽烈的印记,尽管已十分黯淡。

  “在那里!”沈知意倏然睁眼,指向那个方向,语气笃定。“他……或者她,很虚弱。”

  萧煜眼神一凛,打了个手势。影七会意,带着两名暗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仔细探查确认没有陷阱后,才发出安全的信号。

  众人靠近。拨开那丛比人还高的巨大蕨类植物,一个隐蔽的、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出现在陡峭的土坡下方。洞口被垂落的气生根和藤蔓巧妙遮掩,若非刻意探查,极难发现。一股混合着草药清苦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从洞内飘散出来。

  沈知意心脏莫名一紧。她看了萧煜一眼,在他微微颔首后,深吸一口气,率先弯腰钻了进去。萧煜紧随其后,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洞口的光线完全挡住。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但也十分低矮,需要微微低头才能站立。洞壁潮湿,滴着水珠。在洞穴最深处,借助影七点燃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他们看到了那个“幸存者”。

  那是一个蜷缩在干燥草堆上的老妇人。

  她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破损严重的南疆部落服饰,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手臂和脚踝瘦骨嶙峋,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和已经发黑的陈旧瘀斑。她的呼吸极其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攥在胸前的手——枯瘦的手指间,隐约露出一个物件的一角。那是一个……用某种红色石头雕刻成的、造型古朴的雀鸟形状的饰物。

  沈知意瞳孔微缩。这个雀鸟的造型,她曾在母亲裴兰心留下的、极少数的几件私人物品中见过类似的纹样!那是烬族的图腾!

  “是烬族人……”沈知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快步上前,蹲下身。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老妇人身上那股油尽灯枯的衰败气息,以及那缕与她血脉隐隐共鸣的微弱波动。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囊中取出水囊,又看向萧煜。萧煜对洞口的苏医女微微示意。苏医女立刻提着药箱进来,蹲在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检查老妇人的状况。

  “王爷,姑娘,”苏医女眉头紧蹙,声音凝重,“这位婆婆伤势极重,失血过多,长期饥饿导致元气大损,体内还有一种奇异的毒素在缓慢侵蚀心脉……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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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救醒吗?”萧煜言简意赅。

  苏医女沉吟片刻:“属下尽力。她身体太虚,猛药受不住,只能用金针刺激穴道,辅以温和的提气药丸,或许能让她短暂苏醒片刻。”

  “片刻就够了。”萧煜道。

  苏医女不再多言,取出金针,手法娴熟地开始施针。沈知意则小心翼翼地用沾湿的布巾,轻柔地擦拭老妇人干裂起皮的嘴唇和脸颊。

  或许是清水的滋润,或许是金针的刺激,又或许是感受到了同源血脉的靠近,老妇人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嗬嗬声,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浑浊不堪、几乎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如同蒙尘的琥珀。然而,当她的目光茫然地转动,最终落在近在咫尺的沈知意脸上时,那双眼睛骤然迸发出一抹难以置信的亮光!

  她干瘦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因为无力而重重跌回草堆。她死死地盯着沈知意,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几个破碎而模糊的音节:

  “圣……女……?裴……裴兰心……大人的……?”

  裴兰心!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沈知意耳边炸响。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而温和:“婆婆,您认识我母亲?我是裴兰心的女儿,沈知意。”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沿着深刻的皱纹滑落。她艰难地点头,手指更加用力地攥紧了胸前的红色石雀,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柱。

  “像……真像……”她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吃力,“小姐……终于……等到您了……烬族……末代守火人……阿……依朵……”

  守火人!烬族核心传承的守护者!

  沈知意和萧煜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找到的不是普通幸存者,而是守火人!这意味着,她极可能掌握着烬族最核心的秘密!

  “阿依朵婆婆,”沈知意握住她冰凉枯瘦的手,将一丝微不可查的、蕴含【凝神】符文意蕴的精神力缓缓渡送过去,“我们是为了镜湖而来。告诉我,镜湖宝藏究竟是什么?黑蝎族他们想做什么?我母亲的死,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感受到那丝温和而熟悉的精神力,阿依朵婆婆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呼吸也略微顺畅。她贪婪地吸收着那微弱的力量,目光扫过沈知意身后的萧煜等人,尤其是在萧煜腰间代表权势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镜湖……不是宝藏……”她摇着头,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是……圣地……是……‘烬’之源头……也是……囚笼……”

  囚笼?沈知意心中一跳。

  “月圆之夜……圣火……照彻湖心……”阿依朵婆婆的视线开始有些涣散,仿佛在回忆古老的传说,“唤醒的……不是力量……是……守护的职责……是……被封印的……‘蚀’……”

  “蚀?”萧煜沉声重复,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的字眼。

  “蚀……吞噬光……与火……的黑暗……”阿依朵婆婆的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恐惧,“黑蝎……他们……不是要得到……是要……释放‘蚀’!他们……信奉……黑暗……”

  释放黑暗?黑蝎族的目的竟然是这个?沈知意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我母亲……她知道这些吗?她为什么离开南疆?为什么会嫁给我父亲?”沈知意连声追问,这是困扰她已久的谜团。

  听到沈巍,阿依朵婆婆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怨恨与痛苦,她猛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沈……巍……他……欺骗……利用了……兰心大人……他……为的是……进入圣地的……钥匙……”

  钥匙?沈知意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兰心印”。难道……

  “不……不是戒指……”阿依朵婆婆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目光落在沈知意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决绝,“是……血脉……圣女……嫡系的血脉……才是……真正……开启……最终封印的……钥匙……”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彻底将沈知意震在原地。

  她一直以为,“兰心印”是钥匙,是工具。却从未想过,她自己……才是那把最关键、无法替代的“活钥匙”!黑蝎族追杀她,不仅仅是为了阻止烬族复苏,更是为了抓住她,用她的血,去释放那个被称为“蚀”的恐怖存在!

  所以母亲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一场针对“钥匙”的阴谋?父亲沈巍,他在其中,究竟扮演了多么不堪的角色?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残酷真相,让沈知意一阵头晕目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就在这时,阿依朵婆婆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猛地将一直紧攥在手中的那只红色石雀塞进了沈知意手里!那石雀入手温润,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拿着……‘赤雀令’……找到……大祭司的……埋骨处……他……留下了……克制‘蚀’的……线索……”阿依朵婆婆的声音越来越低,气若游丝,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沈知意,充满了最后的期盼与托付,“阻止……他们……小姐……守护……光……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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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手臂无力地垂落。

  那双刚刚还闪烁着最后光芒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灰暗。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折子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沈知意呆呆地握着手中那枚尚带着老妇人体温的赤雀令,看着眼前已然失去生息的守火人阿依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一位坚守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忠仆,一段被血腥与欺骗掩埋的真相,一个沉重到几乎无法背负的使命……

  然而,还未等她从这巨大的冲击和悲恸中完全回过神来——

  “嗖!”

  一支淬着幽蓝光芒、造型奇特的短弩箭,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从洞穴外密林的黑暗处射来,目标直指蹲在阿依朵婆婆尸体旁的沈知意!

  速度快得惊人!狠辣刁钻!

  “小心!”

  萧煜的反应快到极致,在破空声响起的瞬间,他已猛地拔出腰间软剑,剑光如匹练般卷向那支弩箭!

  “锵!”

  金铁交鸣之声在狭小的洞穴内格外刺耳。弩箭被软剑精准地磕飞,深深钉入一旁的土壁,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几乎同时,影七厉声喝道:“敌袭!保护王爷和姑娘!”

  洞外,密集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声音瞬间响起,暗卫们已与来袭者交上了手!兵刃碰撞声、呼喝声、以及某种毒虫振翅的嗡嗡声骤然打破了雨林的寂静!

  萧煜一把将尚在震惊中的沈知意拉起,护在身后,眼神锐利如刀,扫向洞外无尽的黑暗,声音冰冷彻骨:

  “是黑蝎族!他们一直跟着我们!”

  沈知意握紧了手中的赤雀令和“兰心印”,感受着指环传来的微热,以及洞外传来的厮杀声。刚刚得知的惊天秘密带来的震撼还未平复,致命的危机已再度降临。

  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象征着责任与危险的赤雀令。

  前路,是更深不见底的迷雾,还是……九死一生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