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檐下的晒酱-《丹变》

  秋阳正好的日子,青石镇的屋檐下挂满了陶缸,缸口蒙着细纱布,里面酿着新做的豆酱。酱香味混着阳光的暖,在巷子里慢悠悠地飘,引得孩子们总在缸边打转,被大人笑着赶开:“还没好呢,等晒透了才香。”

  张婶站在自家门口,掀开蒙着陶缸的纱布,用长勺搅了搅里面的豆酱。酱色红亮,稠得能挂住勺,凑近闻,一股醇厚的咸香直往鼻子里钻。“再晒半个月就能吃了,”她对路过的凌恒说,“今年放了新收的黄豆,比去年的更鲜。”

  凌恒刚从阿木爷爷那里回来,手里还拿着包草药。“阿木爷爷说,酱晒得好,能存到明年开春,”他看着缸里的豆酱,“比城里买的酱菜耐放。”

  “可不是嘛,”张婶盖上纱布,“去年我这酱存到二月,配着新蒸的馒头,香得很。”

  墨渊背着书包跑过来,鼻尖冻得红红的——入秋的风已经带了凉意。“张婶,这酱能蘸黄瓜吃吗?”他想起溪畔摘下的脆黄瓜,咽了咽口水。

  “等晒好了给你留一坛,”张婶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让老板娘给你做酱黄瓜,保证你吃不够。”

  巧铜张扛着块铜板路过,铜板被磨得锃亮,是要给酱缸做盖子的。“你这酱缸敞着晒,不怕落灰?”他问,“我这铜板裁成圆的,盖在纱布上,挡灰还透光,正好。”

  “那敢情好,”张婶高兴地说,“我正愁呢,前两天下了点小雨,溅了些泥进去,心疼得我直跺脚。”

  李木匠也来了,手里拿着几根细竹条,是给酱缸做支架的。“把缸架起来离地面高点,”他说,“免得潮气上来,酱容易坏。”

  几人合力把陶缸搬到竹架上,巧铜张则用剪子把铜板裁成大小合适的圆片,边缘磨得光滑,盖在纱布外面,果然严丝合缝。“这样就妥了,”李木匠拍了拍手,“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等着太阳把酱晒透。”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清晨,镇上的妇女们都会掀开酱缸的盖子,用长勺把酱上下翻一遍,让每一勺酱都能晒到太阳。午后日头烈时,再把盖子盖上,免得酱晒得太干。墨渊放学回来,总爱蹲在张婶的酱缸旁,看她搅动豆酱,看着酱色一天比一天深,香味一天比一天浓。

  “这里面放了啥?”他看着张婶往酱里撒了把东西,白白的,像盐又不像。

  “是炒熟的芝麻,”张婶说,“增香的,等酱好了,拌面条、抹馒头,都好吃。”

  有一次,墨渊学着张婶的样子,偷偷搅动酱缸,不小心把勺子掉进缸里,急得他脸都白了。张婶听见动静跑出来,不但没骂他,还笑着说:“没事,捞出来洗干净就行,正好让酱多沾点人气,更鲜。”

  墨渊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勺子捞出来,用清水洗了三遍,才算放心。

  半个月后,酱终于晒好了。张婶掀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酱香扑面而来,引得半个镇子的人都来看。酱色红得发亮,里面的豆瓣饱满,芝麻粒均匀地混在其中,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先尝尝?”张婶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一点,递到墨渊嘴边。

  墨渊尝了一小口,咸香中带着点微甜,还有芝麻的醇厚,好吃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比我想象的还好吃!”

  张婶笑着,把酱分装在小坛里,送给左邻右舍。李木匠拿了一坛,说要回去做酱焖肉;巧铜张也拎了一坛,说给他媳妇拌凉菜用;凌恒也接了一坛,老板娘说要做酱黄瓜,给客栈的客人当小菜。

  那天傍晚,客栈的餐桌上果然多了盘酱黄瓜。黄瓜切得粗细均匀,裹着红亮的豆酱,咬一口,脆生生的,酱香和黄瓜的清甜味混在一起,格外爽口。墨渊一口气吃了大半盘,连米饭都多吃了一碗。

  “这酱真下饭,”他抹了抹嘴,“比城里酒楼的酱菜还好吃。”

  “那是自然,”老板娘笑着说,“这酱里有太阳的味道,有张婶的心思,还有咱镇子的烟火气,城里哪能比。”

  凌恒望着窗外,张婶家的酱缸已经空了,竹架还立在屋檐下,在暮色里透着淡淡的影子。他知道,等明年春天,这竹架上又会摆满新的陶缸,酿出新的豆酱,晒出同样醇厚的香味。

  就像青石镇的日子,一年又一年,在这晒酱的香气里,慢慢发酵,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踏实。墨渊趴在桌上,还在回味酱黄瓜的味道,嘴里念叨着明天要带点给学堂的先生尝尝。凌恒看着他,忽然觉得,这檐下的晒酱,晒的不只是豆酱,还有日子里的盼头,晒着晒着,就成了最让人安心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