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咫尺江湖-《悲鸣渊》

  走出县城一路往北,不过二十余里,便到了一处村庄。

  陈清平一行人,当晚在这里落了脚。

  村庄距离云州城有一日的行程,但却是云州城外的最后一站。

  所以金刀镖局和裴沣,都决定在村庄歇脚。

  一方面,裴沣要带着货物清单和通关文牒去到云州城。

  走商的人便是如此,云州城的府衙老爷或许不会为难他们。

  但是入城关口处的那些走卒,却是最为难缠。

  不在这上面耗费点银两,万福商行的马队想要进城,恐怕是困难重重。

  除此之外,金刀镖局这边,也要在村庄换一些装备。

  此次前往幽州,走的是云州水路,并且幽州入冬,天寒地冻,他们走的匆忙,自然是应对不够。

  所以这一晚,甚至是明晚,很有可能都要在这座村庄停下。

  好在这座村庄虽然不大,但也五脏俱全。

  尤其是万福商行常年往北行商,每次经过云州城,总要耽搁不少时日。

  所以张万福索性在这村庄开了家商行驿馆。

  这样一来,方便了往来侠客,也方便了自家商队的休整,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这商行驿馆开了几年,生意倒真是不错,比起云州城的商行,也不遑多让。

  落脚之后,陈清平便独自走了出去。

  他总喜欢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便独自走走逛逛。

  说是看风土人情也好,说是看江湖趣闻也罢。

  对于他而言,走走逛逛,看的东西多了,自己懂的东西也就多了。

  小时候在玄州,他被保护在王府的高墙之内。

  长大以后,玄州将他视作纨绔。

  他很少可以有现在这种闲情逸致,走走停停,看看听听。

  望乡村,这个距离云州城十多里的小村庄,往来的江湖豪侠,很多。

  多到哪怕是走到大街上,都能看到几个扛刀背剑的。

  玄元王朝的北方,在定北王赵礼的治理下,看似太平。

  但实际上,赵礼对于江湖,几乎不闻不问。

  每年幽云两州,倒下的门派数不清,崛起的门派更是数不清。

  至于那些江湖仇杀,更是时常遇到。

  就如此刻,西门的一处空地上。

  一个身穿白裘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把长剑。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一身黑色袄子,手中拿着两柄沉重的铁锤。

  仅仅是瞧上一眼,都能感觉到铁锤带来的爆发力。

  江湖是现实的,在没有破境的武夫面前,以长剑对铁锤,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少年侠客,气血很旺盛,但也终究没有破境。

  那中年男子,额头凸起,似乎是个内家高手,虽未破境,但抡起双锤如同拎着两个榔头,分明力大无穷。

  无数人都围观着两人。

  有的起哄叫嚣着,嚷嚷让少年赶紧下来,不要没事找死。

  也有不嫌事大的,喊着有种赶紧打起来。

  更有知道底细的,说着什么少年来自白马阁,是白马阁的外门弟子,今日来就是为了报杀父之仇的。

  台下的故事,众说纷纭。

  但是在人群外面,一个少年却是坐在一侧的角落里,点了一碗饺子,手里拿着蒜瓣,还有一壶酒。

  少年就这么一边吃着,一边听着,一边看着。

  不多时,少年感受到了身边的异样。

  一个稚童,破天荒地没有去看那远处的热闹。

  而是正抿着嘴看着少年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过去的饺子。

  少年笑着看了看那不过十来岁的稚童。

  他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随手将饺子碗推到了稚童的面前。

  只是那稚童却并没有动手。

  他就这么看着少年,然后缓缓地将视线放在了陈清平腰间的那把短刀上。

  少年有些意外地看着稚童,伸手指了指自己腰间的短刀。

  稚童连忙点头。

  少年解开刀链,将那贵重的短刀放在了桌上。

  “随便玩,但小心别伤着自己!”

  陈清平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他很意外,这种看上去日子过得并不好的少年,竟然看上的不是那一碗猪肉饺子,而是眼前这把锋利的短刀。

  似乎少年拿起了那把刀,也置身于江湖一般,别有一番滋味。

  不远处,白衣少年落了败。

  那比头还大的铁锤,一下就将少年甩出的剑花挡住,然后又是一锤,将少年打飞了出去。

  少年那一袭白衣,染上了鲜红。

  只是中年男子,没有继续动手。

  “老子当年杀你爹,是因为你爹当了细作,专为北苍的野狗出卖云州的驻防消息!”

  “你要报仇,我随时来!我问心无愧!”

  似乎是想到什么,中年男子原本走出去的身子又转了过来。

  “提醒你!你虽然是白马阁的弟子,但若是善恶不分,你猜白马阁还会留你不留?”

  说完,中年男子转身,扛起了手中的双锤,走出人群。

  江湖便是如此,事事都留有一丝余地。

  白马阁的人,中年男子杀不得也不敢杀。

  但是这杀父之仇,他认得坦然。

  玄元王朝数百年,最恨得就是北苍的野狗。

  百年来,死在北苍的百姓数十万,死在北苍的军士,数千万!

  国仇家恨之下,江湖在大,也不过咫尺!

  一场闹剧结束,陈清平碗中的饺子也吃了个精光。

  身边的稚童,已经非常识趣地将那把短刀放在了桌上。

  只是那双眼睛,却是留恋不舍。

  陈清平没有傻到将短刀送给稚童。

  市井结识一番,便要送刀,对陈清平来说,他的赠与,未免也太廉价了。

  能够舍得让人把玩一番,已经算是他开了大恩。

  “还挺乖,没有拔刀!”陈清平肯定地笑着摸了摸那稚童的脑袋。

  稚童得意一笑,回道:“爹爹可从不让我摸刀,说是摸刀的人,身上有戾气,摸多了,读书就读不进去了!”

  陈清平更加意外了。

  “你还会读书?”

  “那是当然!今日夫子教了千字文,要不要我给你背背!但你这刀得再给我玩一会儿!”

  陈清平笑了笑,没有回答。

  人群之中,一个中年男子逆行而来,男子身穿粗衣麻布,即便是到了深冬,那露出来的膀子,似乎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丝毫的寒冷。

  男子原本在不远处的地方摆摊,卖的是自己从山里打猎回来的野味。

  只不过远远地看着自家儿子和一个少年有说有笑,甚至还摸上刀了,这才连忙丢下摊子,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