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蝴蝶效应-《吾妻观音奴》

  夜风如刀,顺着马车的缝隙钻了进来,吹得徐景曜打了个激灵。

  这一激灵,倒把他在太白楼喝的那几杯酒给吹醒了不少,也让他那颗有些发热的大脑,冷却了下来。

  “福寿……”

  徐景曜靠在车壁上,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

  刚才只顾着抓现行,这会儿被冷风一激,他那属于前世的历史记忆,终于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就说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这剧情怎么这么眼熟!

  福寿。

  魏国公府的门房。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再配上胡惟庸这三个字,在原本的历史轨迹里,那是一桩未遂的构陷案。

  史书记得明白:那时的胡惟庸,已经是中书左丞相,位极人臣,膨胀到了极点。

  军政要务,他一把抓,生杀大权,他一言决。

  内外的奏章,都得先送到他那里。

  凡是那些弹劾他的,对他不利的,他看都不给朱元璋看,直接扣下,甚至是私自处理。

  朝中的文武百官,见他势大,一个个趋炎附势,送去的金银珠宝、名马字画,那是数都数不清。

  而徐达,最是看不惯这种奸佞当道。

  他看不惯胡惟庸的专权跋扈,屡次向朱元璋进言,说胡惟庸这人不可重用,迟早要出乱子。

  胡惟庸那是恨得牙痒痒,却又动不了徐达这尊大佛。

  于是便想了个损招。

  收买魏国公府的守门人,也就是这个福寿,想要探听情报,甚至伺机加害徐达!

  当然,历史上那次也是事情败露,没能得逞。

  可现在……

  现在才洪武六年啊!

  胡惟庸虽然已经是左丞,但离那个独揽大权、只手遮天的宰相,还有一段距离。

  他现在怎么敢?

  “没想到啊……”徐景曜摇了摇头,感叹着历史强大的惯性。

  “这辈子,有了我这个变数,胡惟庸还没当上丞相呢,这手就已经伸得这么长了?”

  是因为变数。

  是因为他徐景曜这个穿越者。

  这让胡惟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急了。

  狗急了会跳墙,人急了就会犯错。

  回到魏国公府时,府里静悄悄的。

  徐景曜没走正门(怕撞见还没睡的爹),也没走侧门(怕撞见还在生气的娘),而是熟门熟路地从西角门溜了进去。

  刚转过回廊,就看到偏厅里还亮着灯。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数着灯花。

  “四哥?”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抬起头,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是徐妙云。

  “四哥?”徐妙云看见他,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了小鼻子,凑过来闻了闻。

  “一身的酒气!你又跑出去喝酒了?娘不是禁你的足吗?”

  “嘘。”徐景曜连忙竖起手指。

  “我的好妹妹,你可别嚷嚷。四哥这是办正事去了!”

  徐妙云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我懂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放心吧,娘已经睡下了。爹……爹还在书房里生闷气呢,听说今晚没吃几口饭。”

  徐景曜心里一阵好笑,看来老爹这次被娘收拾得不轻。

  “那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呀。”徐妙云跳下椅子,“二哥说了,你今天肯定又去干大事了。我等着听故事呢。”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听什么故事。”

  徐景曜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坐了下来,只觉得肚子有点饿。

  “既然没睡,那就让小厨房弄点吃的?”他试探着问道。

  “早就备好了!”

  徐妙云得意地拍了拍手。

  不一会儿,贴身丫鬟便端上来两个炖盅。

  揭开盖子,热气腾腾,是一道极其讲究的冰糖雪梨银耳羹。

  晶莹剔透,甜香扑鼻。

  “还是妹子疼我。”

  徐景曜也不客气,端起碗就喝。

  温热的甜汤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也抚平了那丝紧张。

  “四哥,”徐妙云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你今天……是不是又去算计谁了?”

  “瞎说。”徐景曜白了她一眼,“你四哥我是那种人吗?我那是……助人为乐。”

  “切。”徐妙云显然不信,“我看你刚才进门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跟只偷了鸡的狐狸似的。”

  “……”

  徐景曜不得不感叹,这女诸生小时候就这么敏锐了吗?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估算着时间。

  从太白楼到这里,算上王保保“发飙”、捆人、还有那一路上故意造势的时间……

  应该,差不多了。

  徐景曜端起碗,将最后一口银耳羹送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咽下。

  “嗝——”

  他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放下了空碗。

  “妹啊。”

  “嗯?”

  “待会儿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就在屋里待着。”

  “为什……”

  徐妙云的“么”字还没问出口。

  府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嗓门,瞬间穿透了魏国公府的层层院墙,炸响在寂静的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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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达!徐天德!”

  “给老子开门!”

  “看看老子给你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砰!砰!砰!”

  那砸门声,大得简直像是在攻城。

  徐妙云手里的小勺子“当啷”一声掉在了碗里,吓得小脸一白。

  “这……这是谁啊?敢直呼爹的大名?还敢砸咱们家的门?”

  徐景曜却是稳如泰山。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这就是那个……”

  “……帮你四哥背锅,顺便帮咱爹锄奸的大恩人啊。”

  魏国公府的大门口,此刻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值夜的家丁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手里的棍棒都举起来了,可当他们透过门缝,看清外面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门神时,一时谁也不敢开门。

  那是王保保啊!

  虽然降了,但那股子杀神的威压,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王保保冷笑一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俩被五花大绑的粽子。

  一个是已经吓晕过去的涂公子,一个是还在瑟瑟发抖的福寿。

  “吱呀。”

  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

  徐达。

  大明魏国公。

  他披着一件单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就这么一个人站在了门口。

  看着那个骑在马上的昔日对手,现在的亲家。

  “大半夜的,”徐达问道,“扩廓,你发什么疯?”

  “发疯?”

  王保保看到正主出来了,也不下马,反而是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徐天德!我这是在帮你清理门户!”

  他手一指,指向身后那辆马车。

  “你自己去看看!”

  “看看那个,是你家的什么人!再看看那个,又是哪家的公子哥!”

  徐达眉头微皱,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先是看到了那个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涂公子。

  他不认识。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旁边那个穿着魏国公府管事服饰的人身上。

  “福寿?”

  福寿一看到徐达,那是真的魂飞魄散了,他拼了命地在车板上磕头,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求饶声。

  “这……是怎么回事?”徐达抬起头,看向王保保。

  “怎么回事?”

  王保保翻身下马,走到徐达面前说道:

  “你家这个狗奴才,在太白楼的雅间里,收了那小子的银票,正在把你家今晚吃了什么、太子什么时候来的、你儿子在干什么……一股脑地往外卖呢!”

  “徐天德,”王保保拍了拍徐达的肩膀,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这家里,漏风漏得……挺厉害啊?”

  徐达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

  一股滔天怒火升起。

  他徐达一生最恨的,就是背叛!

  就是家贼!

  “那小子是谁?”徐达指着涂公子问道。

  “御史中丞,涂节的儿子。”王保保咧嘴一笑,“胡惟庸的……干侄子。”

  徐达懂了。

  全都懂了。

  “好。”

  徐达深吸一口气,对着王保保拱了拱手。

  “这份情,我徐达,领了。”

  “不用领情。”王保保摆了摆手,“我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顺手帮你收拾了。现在……”

  王保保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人证物证俱在。徐大将军,咱们是不是该去陛下那里,讨个说法了?”

  徐达看着那个吓得半死的福寿,又看了一眼那个昏迷不醒的涂公子。

  “备马!”

  徐达一声怒吼。

  “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