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苏伶月的“船票”-《皇叔,我真不想当皇帝啊!》

  正月十五的元宵夜,京城的烟花像打翻的百宝箱,在墨色天幕上炸开金的、红的、绿的光,把戏台前的积雪都染成了五光十色的锦缎。

  后台的脂粉香混着淡淡的硝烟味,在摇曳的烛火里缠缠绕绕,萧砚靠在堆着戏服的木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的海图,上面标注的“江南航线”被他戳得发皱。

  “世子爷,您都在这杵半个时辰了,冻成冰雕可没人给您焐。”戏班班主端着碗热乎乎的元宵进来,瓷碗边缘凝着白汽,“刚小月还念叨您呢,说您要是再不来,她那出《江南魂》可就少了个懂戏的知音。”

  萧砚接过元宵,红糖馅的甜香漫开来,却压不住心里的沉。上回在朝会上拿出码头证据,裴党那群老狐狸竟能面不改色地狡辩,若不是他记得半月前的奏折,怕是真要被他们倒打一耙。这让他越发觉得,裴党的走私网络藏得比戏台的暗门还深。

  “班主,苏姑娘呢?”他舀了勺元宵,烫得直哈气。

  “在里头换戏服呢,”班主往屏风后努努嘴,“今儿演的是李狗剩妹妹盼哥归的桥段,特意穿了你娘当年赏的那件水红裙衫,说要沾沾贵气。”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苏伶月提着裙摆走出来。水红的裙衫衬得她脸色发白,鬓边插着支银步摇,是戏里“盼郎归”的装扮。她看见萧砚,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手里紧紧攥着个用油布裹着的东西。

  “世子爷。”她走到萧砚面前,声音轻得像羽毛,“这个……您或许用得上。”

  油布层层解开,露出张泛黄的船票,边角磨得发毛,印着“江南码头——东海”的航线,日期还是去年溃堤前的。最下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行字:“等河堤修好了,带小月去看海上日出。”

  “这是……”萧砚的呼吸顿住了,指尖触到船票的刹那,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

  “是我哥的。”苏伶月的眼泪啪嗒掉在船票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总说河工们守着河堤,却没见过真正的大海。说等把堤修得结结实实,就带我坐一回船,看看太阳怎么从海里蹦出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他还说,那时候船上肯定飘着桂花糕的香,就像咱娘蒸的那样……”

  萧砚捏着船票,粗糙的纸质硌得手心发疼。他忽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你爹治水时总说,守堤不是为了困住谁,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安心看海。”原来无论是他那位殉职的父亲,还是李狗剩这样的普通河工,心里都装着片海——片没有溃堤、没有饥饿、能让家人笑出声的海。

  “这袖子怎么松了?”他忽然注意到苏伶月的水袖耷拉着,没头没脑地伸手去系。他哪会这些精细活,手指绕来绕去,愣是把软绸的水袖系成个死结,像个歪歪扭扭的粽子。

  “世子爷您还是别碰了。”苏伶月被他逗得破涕为笑,自己动手解开死结,指尖划过丝绸时轻声说,“我哥说,这船票就是他的念想,只要票还在,希望就还在。”

  萧砚看着她重新系好的水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码头仓库里那些被当货物捆着的灾民,想起裴党袖口的船形印记,想起母亲日记里被撕掉的那页——这些碎片像被这张船票串了起来,在他心里拼出个模糊的轮廓。

  “会实现的。”他猛地握紧船票,指节泛白,“今年的元宵,不让任何一个河工的家人流泪。”

  苏伶月愣住了,看着少年眼里的光,那光比戏台前的灯笼还亮,让她想起哥哥总说的“世道总会好起来的”。

  这时戏台前传来锣鼓声,班主在外面喊:“小月,该你上场了!”

  “来了!”苏伶月提着裙摆跑向台口,经过萧砚身边时,忽然回头把船票往他手里一塞,“这票放您那更安全,我哥信您。”

  萧砚捏着船票站在后台门口,听见苏伶月的唱腔从台前飘来,清越又带着倔强:“哥呀哥,你说海是蓝的,那日出是不是金的?”

  他往台下望去,黑压压的看客里,有片角落坐着穿补丁棉袄的人——是从江南来的灾民。当唱到李狗剩堵决口那句“堤在人在”时,有个老太太掏出皱巴巴的帕子捂着脸,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芦苇,周围的灾民也都红了眼,有个年轻汉子甚至对着戏台作揖,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跟亲人说话。

  “当年苏皇后总来看这出戏。”班主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叹了口气,“她说戏里的苦要是能少一分,才算真的过节。”

  萧砚的指尖在船票角落摩挲着,忽然摸到个凸起的印记。借着后台的烛火仔细看,竟是只展翅的海鸟,线条简单却鲜活——和母亲日记里夹着的那枚书签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母亲的死,李狗剩的船票,裴党的走私……这只海鸟到底藏着什么?

  “班主,借您的海图看看。”萧砚突然转身,眼睛亮得惊人。

  他把船票上的航线和海图一比对,心脏猛地狂跳——李狗剩要去的东海海域,正是码头仓库交易记录里“走私船必经之路”!裴党不仅在走私,他们的路线,早就被这些普通河工摸得门儿清!

  戏台的唱腔还在继续,混着远处的烟花声,像支催征的曲子。萧砚把船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和母亲的日记贴在一起,转身往外走。

  “世子爷不看戏了?”小禄子从柱子后钻出来,手里还捧着包没吃完的桂花糕。

  “不看了。”萧砚的声音在喧闹里异常清晰,“去查所有标着海鸟标记的船,我知道他们要往哪跑了。”

  烟花在头顶炸开,金红色的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后台的烛火还在摇曳,苏伶月的唱腔越发明亮,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黎明,轻轻铺着路。

  而那张藏在怀里的船票,带着海鸟的印记,正悄悄指引着方向——或许,答案就藏在那片李狗剩和母亲都向往过的、能看见日出的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