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江南的“烤羊腿”-《皇叔,我真不想当皇帝啊!》

  正月二十八的午后,江南的太阳总算挣脱了云层,暖融融地洒在驿站的小院里。萧砚蹲在炭盆前,手里捏着根铁签,签上串着块油乎乎的羊腿肉,炭火“噼啪”地舔着肉皮,把油汁烤得滋滋响,却也把肉烤得焦黑——黑得像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

  “殿下,要不还是让驿站厨子来吧?”小禄子蹲在旁边,看着那焦得冒黑烟的羊腿,嘴角直抽,“这再烤下去,怕是能当武器用了。”

  “懂什么?”萧砚头也不抬,用扇子往炭盆里扇了扇,结果烟灰呛得他直咳嗽,“这叫烟火气!谢云受伤了,就得吃点带劲的!”

  话音刚落,廊下传来低低的笑声。谢云靠在藤椅上,身上盖着件薄毯,左臂缠着绷带,绷带边缘还渗着点暗红,却比今早刚从地窖逃出来时精神多了。他看着萧砚被烟灰熏得发黑的鼻尖,眼里漾着笑:“殿下这烤的不是羊腿,是想把驿站点了?”

  “要你管!”萧砚把烤得半焦的羊腿往盘子里一扔,端到谢云面前,梗着脖子犟,“趁热吃!御膳房都烤不出这味儿!”

  谢云拿起筷子,夹了块看着稍好点的肉——外皮焦黑,里面却还带着点粉红,咬下去时,焦糊味里混着羊肉的鲜香,竟意外地不难吃。他慢慢嚼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确实比御膳房的有诚意。”

  “那是!”萧砚立刻得意起来,蹲在他旁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的脸,“好吃吧?我特意给你留了最嫩的那块,就是……烤得久了点。”

  谢云点头,夹起那块“最嫩的”——其实就是焦得轻了点,递到萧砚嘴边:“殿下也尝尝。”

  萧砚愣了愣,张嘴咬了下去。焦糊的外皮硌着牙,内里的肉却嫩得流汁,混着他自己手抖撒多了的孜然,味道怪得很,却让他心里暖烘烘的。他嚼着肉,瞥见谢云左臂的绷带,想起今早从密道逃出来时,谢云是怎么捂着伤口撑到驿站的,心里忽然一软。

  “我给你换药。”萧砚放下筷子,从旁边拎过药箱,里面是老河工们刚送来的草药,捣得细细的,还带着股清苦的药香。

  谢云刚要应声,就见萧砚拆开绷带时手忙脚乱——他捏着绷带的边角,扯得太急,不小心碰到了伤口,谢云“嘶”地抽了口冷气。

  “对不住对不住!”萧砚赶紧停手,手忙脚乱地往伤口上敷草药,药膏抹得歪歪扭扭,最后缠绷带时,不知怎么绕的,竟在手腕上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粉白的绷带打着艳色的结,看着格外滑稽。

  “殿下这是……”谢云看着那蝴蝶结,嘴角抽了抽,“想让我带着蝴蝶结去打仗?”

  “好看!”萧砚梗着脖子,伸手拍了拍蝴蝶结,“这样显得伤口不疼了!”

  廊下的小禄子“噗嗤”笑出声,被萧砚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谢云却没再调侃,只是看着萧砚认真的侧脸——少年的鼻尖还沾着点烟灰,睫毛被阳光照得透亮,眼里的专注比炭火还暖。他忽然觉得,这缠着蝴蝶结的绷带,好像也没那么难看。

  “世子爷!谢统领!”院门外传来老河工的声音,几个扛着锄头的老汉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竹筐,里面是刚采的草药,“俺们又采了点止血的艾蒿,给谢统领换换!”

  为首的老汉正是昨天带萧砚去河堤的那位,他把草药往桌上一放,看见炭盆边的羊腿骨,眼睛亮了:“世子爷也在烤肉?这光景,倒让俺想起苏皇后当年了。”

  “我娘?”萧砚手里的绷带顿了顿。

  “是啊!”老汉往台阶上一坐,掰着手指头回忆,“当年皇后娘娘来河堤,见有河工被砖头砸伤了腿,就在河滩上支了个架子烤肉。也是笨手笨脚的,把肉烤得焦黑,还笑着说‘焦了才补’,跟世子爷现在一个样!”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那时候谢统领他爹也在,还帮着拾掇炭火,说‘皇后娘娘烤的,再焦也得吃’……”

  萧砚猛地看向谢云,谢云的眼神沉了沉,低头喝了口茶,没接话。

  老汉似乎也察觉失言,搓了搓手,把话题岔开:“这些草药管用,俺们村有人摔伤了,敷上三天就消肿!”

  萧砚“嗯”了一声,心里却翻江倒海——老河工这话是什么意思?谢云的父亲当年不仅跟着母亲查河堤,还和母亲这么亲近?

  等老河工们走了,萧砚正想开口问,却见老汉又折了回来,凑到萧砚身边,压低声音:“世子爷,俺有话跟你说。”

  萧砚跟着他走到院角,老汉往廊下瞥了眼,确认谢云没注意,才咬着牙说:“世子爷,俺跟你说实话吧——谢统领他爹,当年是为护苏皇后死的。”

  萧砚的心脏“咚”地一跳,攥紧了拳头。

  “那天也是在河堤,”老汉的声音发颤,“裴党派人来抢皇后娘娘手里的砖样,谢大人把皇后娘娘往芦苇丛里一推,自己挡在前面,被乱刀……乱刀砍得不成样子啊!”

  他抹了把泪:“这事俺们老河工都记着,就是不敢说——裴党盯着呢!谢统领这些年查案这么拼,怕是也在替他爹报仇啊!”

  萧砚站在原地,风吹起他的衣袍,后背凉得像浇了冰水。他终于明白,谢云为什么对裴党恨得那样深,为什么总在他身边护着他,为什么手里会有母亲的地图——谢云不仅是在查案,是在替父报仇,替母亲完成没做完的事!

  他走回廊下时,谢云正拿着那枚烤焦的羊腿骨出神。萧砚在他身边坐下,没提老河工的话,只是拿起块没烤焦的羊肉,往他嘴里塞:“再吃点。”

  谢云张嘴接住,嚼着嚼着,忽然低声问:“下一步去哪?”

  “回京城。”萧砚的声音异常坚定,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从地窖带出来的证据——南巡日志、河工名册、裴党分赃账册,一样不少,“正月三十是新年朝会,我要把这些东西摆在皇叔面前,当众揭发裴文渊!”

  谢云点了点头:“好。”

  “你先在驿站养伤,”萧砚按住他的肩膀,“我……”

  “我跟你一起去。”谢云打断他,眼神亮得像淬了火,“裴文渊的朝会,少了我怎么行?”

  他说着,抬手碰了碰手腕上的蝴蝶结,嘴角勾着笑:“总不能让殿下一个人去‘批奏折’,我还得看着你别把‘斩立决’画成圈呢。”

  萧砚看着他胳膊上的绷带,又看了看他眼里的光,没再推辞。他知道,谢云不会留下——就像他不会丢下谢云一样。

  午后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长长的。炭盆里的火还没灭,烤焦的羊腿骨扔在旁边,带着点滑稽的暖。萧砚摸了摸怀里的证据,又看了看谢云手腕上的蝴蝶结,忽然觉得,不管回京城要面对多少风浪,他都接得住。

  毕竟,他现在有烤焦的羊腿,有带蝴蝶结的绷带,有藏在心里的真相,还有个愿意陪他一起闯的人。

  “对了,”萧砚忽然想起什么,踹了谢云一脚,“下次换药,不许笑我系蝴蝶结!”

  谢云低笑出声,没说话,只是把那块没吃完的、烤得半焦的羊腿,又往萧砚面前推了推。

  江南的风带着水汽吹进院,暖融融的,像在为即将启程的人,轻轻拂去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