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水道手记里的“牵挂”-《皇叔,我真不想当皇帝啊!》

  四月二十八的辰时,第一缕天光终于从密道接口钻进来,斜斜切过石室的土壁,在堆得老高的账册上投下亮斑。

  萧砚蹲在木箱旁,指尖还沾着磁石的凉意——刚才按皇帝的吩咐,把三块“海”“鸟”“岛”磁石按方位摆好,土壁上果然显露出更多青石板的轮廓,只是被虫蛀的木架挡着,暂时挖不动。

  “陛下,账册核心内容都抄完了。”李德全捧着厚厚的纸卷,指尖在“万历三十七年海鸟岛运粮”那页顿了顿,“就是这页虫蛀得厉害,‘苏家船行’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皇帝嗯了声,伸手去翻最底层的账册——那本封面都快掉了的“崇祯年间秘录”。指尖刚碰到纸页,就觉得不对劲,账册的夹层似乎比别处厚。他用匕首轻轻挑开缝线,里面掉出个蓝布封皮的小本子,巴掌大小,布面上绣着半只褪色的海鸟,针脚细密,是苏皇后惯用的绣法。

  “这是……”皇帝的指尖顿了顿,掀开封面。

  娟秀的字迹瞬间撞入眼帘,是苏皇后的亲笔:“裴氏以磁石定暗河坐标,每石对应南洋一岛。海字石对海鸟岛主舵,鸟字石对月港码头,岛字石对黑礁湾火药库。”下面还画着三幅小图,磁石的纹路、大小,甚至上面的磨损痕迹,都和萧砚从木箱暗格里找到的一模一样。

  “娘的手记!”萧砚的声音发颤,凑过去时带倒了旁边的账册,纸页哗啦散落,他却顾不上捡。只见手记第二页写着:“五月潮涨时,暗河与海连通,水速是平日三倍,裴氏必借此时运兵器。”旁边用红笔批注:“需在四月底前堵死暗河入口,否则大沽口危矣。”

  “四月底……”萧砚掐了掐手指,今天已经是四月二十八,“只剩两天了!”

  皇帝的指尖在“大沽口危矣”那行字上摩挲,指腹能感觉到纸页的起伏——苏皇后写这行时,笔尖用力得戳透了纸背。“你娘当年肯定查到了裴党的计划,才会在手记里记这么细。”他翻到第三页,上面画着暗河的剖面图,标注着“暗河中段有暗闸,裴氏以磁石控制开关”,图旁还画了个小小的船锚,和萧砚凤印底座的纹路分毫不差。

  萧砚的心跳得飞快,伸手去接手记,指尖刚碰到蓝布封面,就觉得里面还夹着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张泛黄的画纸掉了出来,上面用朱砂、石绿画着歪歪扭扭的三个人:

  中间穿龙袍的人长着对斗鸡眼,胡子画得像两把扫帚;左边的妇人梳着凤冠,眉眼弯弯,手里还拿着块桂花糕;右边的小孩扎着总角,手里举着只歪脖子鸡,旁边用稚拙的笔迹写着:“爹爹(画叉)、娘亲、我和大将军。”

  “这是……”萧砚的喉咙突然发紧,眼眶瞬间热了。这是他五岁时画的“全家福”——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爹已经战死,总缠着娘要画“爹爹”,画不好就画个叉。后来这画被娘收起来,他还以为丢了。

  “你那时候总说,朕的眼睛像‘庙里的铜铃’。”皇帝的声音带着点哑,指尖拂过画里的斗鸡眼,“画完还偷偷贴在养心殿的门上当门神,被朕发现了,你就哭着说‘皇叔的眼睛本来就这样’。”

  萧砚的脸“唰”地红了,慌忙把画纸折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边角。“那时候不懂事……”他的声音有点哽咽,画纸的边角还留着娘的指痕,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李德全识趣地退到石室角落,假装整理账册,眼角却偷偷瞟着那幅画——难怪陛下总说世子爷像苏皇后,连画鸡的歪脖子弧度都一样。

  皇帝继续翻手记,纸页在指尖簌簌响。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突然停住了。那页没有写裴党,也没有画地图,只写着一行小字:“明儿(萧砚的小字)怕黑,夜里需留盏灯在床头,不然会做噩梦哭醒。”下面还有行更小的字,像是后来补的:“今日他挖地道时撞了头,定要记得给伤口涂药膏,他怕疼,涂时要哄着。”

  萧砚的眼泪“啪嗒”掉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想起昨天挖通密道时,后脑勺撞得生疼,晚上回东宫,小禄子果然端来药膏,说是“陛下特意让御药房配的”。当时只当是皇叔关心,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娘的手记里记着他怕疼。

  “你娘总说你胆儿小。”皇帝抬头,眼底的笑意藏着温柔,“果然没骗朕。挖个地道还能撞头,比当年你爹在边关挖军火库笨多了。”

  “我那是意外!”萧砚抹了把脸,却忍不住笑了,“再说,娘也写了您眼睛像铜铃……”

  话没说完,就见皇帝指着手记某页,眉头皱了起来。萧砚凑过去,只见那页被虫蛀了好几个洞,残留的字迹断断续续:“月港有内鬼,姓苏……与裴党往来……以戏班为号……”

  “姓苏?”萧砚的心跳猛地一沉,“戏班?”

  他突然想起苏伶月的“伶月戏班”,想起戏班最近排的《渡海记》,布景里的码头和石室账册上的素描一模一样。还有苏伶月送的桂花糕,上面的海鸟纹和娘手记上的绣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难道是苏伶月?”萧砚的指尖在“姓苏”二字上轻轻按了按,纸页下似乎还有字,被虫蛀的洞挡住了,“或者……是苏家的其他人?”

  皇帝没说话,指尖在“戏班为号”那几个字上摩挲。辰时的天光越发明亮,照得纸页上的虫洞格外刺眼。他想起昨天南洋密探传回的消息:“伶月戏班近期频繁出入黑礁湾,船名‘海晏’,说是采买戏服道具。”

  “李德全,”皇帝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石室里的土,“传朕的令,立刻查封伶月戏班,带苏伶月来见朕。”

  “奴才这就去!”李德全应声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油灯,灯油洒在账册上,冒出股油烟味。

  萧砚赶紧把手记合上,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布面的海鸟绣样贴着心口,温温的,像娘的手在轻轻拍他。他知道,这手记里藏的不只是裴党的秘密,还有娘沉甸甸的牵挂,那些他以为早就忘了的小时候的事,原来娘都记在心里,连他挖地道撞了头都要叮嘱。

  辰时的钟声从京城方向传来,敲了七下。石室里的账册还堆得老高,磁石在地上摆着,土壁的青石板隐隐露着轮廓。但萧砚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有娘的手记,有皇叔在,就算只剩两天,他也能堵住暗河入口,不让娘担心的事发生。

  只是那页被虫蛀的“姓苏”二字,像根细针,扎在他心里。他摸了摸怀里的凤印,又看了看皇帝沉稳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姓苏”的内鬼,恐怕比裴党的百年阴谋,更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