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章 柏林之行(二合一)-《从1979开始的文艺时代》

  日本经济因为泡沫破裂而一片惨淡,报纸和电视台每天都会出现某人某天某地自杀的新闻。

  压抑沉闷的氛围席卷整个日本,取代了之前纸醉金迷、浮华如梦的愉悦和狂欢。

  好在松竹并没有像角川映画一样,过份地涉足金融业,所以在泡沫被戳破时得以幸免于难,高仓健、松坂庆子、栗原小卷等人怀着一种轻松畅快的心情,登上飞机,飞往德国。

  抵达柏林之后,众人马不停蹄地前往组委会指定的下榻酒店,中途,他们经过此前划分东西德的柏林墙,自去年11月后这堵墙就已经被拆除,现在只剩下断壁残桓,地上还留着一些小砖小块。

  方言冷冷地扫了眼,心里直呼德国真的是幸运。

  明明跟日本一样,都签下了广场协议,但是东德的技术、人口、资金、市场等都并入到西德,使得德国不会像日本一样泡沫破裂后硬着陆,而是能实现软着陆,甚至可能发展得会比原先更好。

  就在自己浮想联翩的时候,松坂庆子却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异样:

  “在想什么呢?”

  “这一届的柏林电影节跟往常可不一样。”

  方言搓了搓手。

  “方言君何出此言?”

  高仓健、栗原小卷等人很是好奇。

  方言解释说,“柏林墙倒塌,今年的柏林电影节是东西德统一后的第一届电影节,不管是规格,还是关注度上,都不是往届能够相提并论的。”

  众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一个个激动不已。

  “不用过于紧张。”

  方言拍了拍松坂庆子的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按计划好的来就没问题。”

  安抚好团队后,两眼望向被大雪纷飞的城市,心里想着谢非、姜闻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

  到了第二天,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

  谢非等一行人也在下午时分,出现在酒店的大堂里,拿出邀请函等一系列证明。

  “嘶,这天可真特么地冷,得亏咱穿了军大衣。”

  姜闻裹着军大衣,左右张望。

  “岩子之前说过,他会参加这届的柏林电影节,也不知道到德国了没有?”

  谢非提着行李,径直走向前台。

  就在此时,经理在看到是来自华夏的《本命年》剧组,满脸微笑说方言在前台留了个言,说是有华夏电影剧组的人来到酒店,就转告他们请到自己的房间一叙,紧接着报出了方言所在的房间号。

  “没想到方老师这么快就到了!”

  姜闻脸上写满了兴奋,麻溜地把行李放到自己房间,也不顾上倒时差,就直奔五楼而去。

  “咚咚咚。”

  伴随着一阵敲门声,方言把视线从《明朝那些事》的创作上,转移到房门。

  刚一开门,谢非、姜闻、梁田等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映入自己的眼帘。

  “快进来!”

  方言招呼着他们坐下,彼此之间,相互寒暄。

  “方老师,没想到这回是日本的电影公司改编了您的作品来参赛啊。”

  姜闻在一番了解后,不禁感叹道。

  谢非念叨了几遍“入殓师”,似有所感,“听着类似像遗体美容师、扎纸人?”

  “更接近于香江的喃呒师傅,只不过法事超度的那一套交给了僧侣和尚,而不是道士。”

  方言从公文包里取出《入殓师》的,“这是由剧本改编而成的,这次来得匆忙,只带了这几本中文版的。”然后把分发给众人,“你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在电影节召开之前有空看看。”

  姜闻没有第一时间打开,“方老师,能不能跟我们讲讲,大致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方言打趣道:“你这是想从我这里套出情报啊?”

  “哈哈!”

  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哄笑,屋内外都充满快活的空气。

  见姜闻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方言也不再调侃,神情认真地把《入殓师》剧情讲了个七七八八。

  谢非等人渐渐地沉浸在故事当中,倒不是方言讲的像京中善口技者一样多么绘声绘色,而是《入殓师》的有关死亡的主题和立意,同样还有结尾那父子之间、夫妻之间、职业之间的巧妙和解。

  “柏林电影节倾向于社会议题、人文关怀,看重那些反映社会现实和有深刻社会意义的电影。”

  方言说,之所以让《入殓师》参赛柏林电影节,最关键的原因便在于此。

  “这不巧了不是,我们的《本命年》也是反映社会问题的电影!”

  姜闻一拍大腿,不由大喜。

  方言仔细回想了一遍,对这部片子没有任何的印象,于是一问才知,是改编自刘恒的,《黑的雪》,讲的是无业青年李慧泉为哥们义气打伤了人,被判刑入狱,出狱后母亲已经去世,家里空空荡荡。眼看过了龙年春节,李慧泉就年满二十四岁,今年是他的本命年。

  然而整个人却过得浑浑噩噩,极度迷茫,先是爱情不利,喜欢的酒吧驻场歌手赵雅秋并不钟情于自己,后是在狱中的好友叉子越狱,他出于义气协助潜逃,犯下了包庇罪,于是喝了个酩酊大醉。

  结果想去派出所自首前,突遭两个少年抢劫,他腹部被刀刺中,黑红色的血淌了出来。

  最终捂着伤口倒下了,躺在大街上的身影显得那样孤独,走完了无聊的孤独的迷惘的苦闷的下着黑雪的24岁,然后永远留在25岁了,整个故事讲的就是当代青年的迷惘,透着一股子的悲凉。

  “岩子你觉得怎么样?”

  谢非投去问询的目光。

  “浪子回头金不换,人到本命一道槛。”

  方言悠悠道:“不过既然是《黑的雪》改编而来,为什么电影名却是《本命年》。”

  谢非解释说,电影开拍时的冬天一直没有雪,主创团队就觉得没抢拍到雪景,再以《黑的雪》为片名会不太贴切,结果自己灵机一动,提议改叫“本命年”,因为的确是死在自己的本命年里,而且更为巧合的是,今年正好是谢非自己的本年名,于是干脆就让《本命年》成了影片的片名。

  方言轻咦了一声,“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是巧了,今年也是我的本命年!”

  “竟有如此巧合?”

  谢非、姜闻等人咋舌不已。

  “是啊,太巧了!”

  方言本来对获金熊奖银熊奖没有太多的热忱,但既然是本命年,那自然是要尽全力!

  ………………

  2月的凛冬,整座柏林,冰天雪地。

  昨夜甚至下起了冰雨,让这个本就灰色调的城市显得更加寒冷。

  室内却一片火热,而且是打的火热。

  “呼!”方言猛地掀开被子,吐了一口气,翻身下床,“呵,一身都是汗。”

  “不来了。”松坂庆子从被窝里探出脑袋,霞飞双颊,气息急促。

  “稍微休息一下。”方言舒展满是爪痕的上身。

  “哼,还不是你,明明早上了还要这样……”

  想到这些天的疯狂,松坂庆子羞的说话都不利索。

  “没办法,碰见你就把持不住。”方言连被子带人搂在怀里。

  “小心冻着。”

  松坂庆子把被子展开,然后把他也裹在里面,整个人趴在他的后背,下巴抵在肩膀。“几点啦,9点半我们要出发去电影宫吧?”

  “8点了,洗个澡去。”

  “你先去,我再去。”

  “要节约用水!”

  两个人又没羞没臊地打打闹闹,卧室里发出的水声已经如同乱步踩在水塘一样。

  直到栗原小卷敲响房门才彻底终止,方言身穿西服,披上呢大衣,头发还抹了发蜡,梳个背头,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

  可风度有了,温度就照顾不上。

  得亏事先贴了暖宝宝,全身一阵暖洋洋的,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就不行了,一身早已订制好的华丽和服在凛冽的寒风,根本不抗冻,跟着大队伍走红毯,冷风飕飕,牙板直哆嗦,美丽“冻”人。

  不过一想到自己有生之年有幸参加国际电影节,把演艺视作生命的两人心头一片火热。

  方言瞥了一眼,也分不清全身的颤抖到底是因为怕冷,还是因为兴奋。

  本来《入殓师》这部电影并没有激起媒体太多的关注,就像以往日本电影报名参赛其他电影节一样,除非是像黑泽明这种日本电影大师的作品,但这一次却大大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当方言的面孔出现在摄影机和相机的镜头时,他们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合着闹了半天,《入殓师》的幕后是方言啊!

  自从《霸王别姬》光耀戛纳和奥斯卡,自从《花样年华》惊艳威尼斯,不管是方言的,还是剧本,那在文学界,乃至影视界都是一本难求,仿佛只能能接上方言写的戏,成名简直是指日可待。

  “咔咔咔。”

  本来无人关注的主创团队,顷刻间成香饽饽,快门声与闪光灯齐动,俊男靓女与茫茫雪景一色。

  松坂庆子和栗原小卷立在方言的左右,笑脸盈盈,尤其是望向他时,眼眸柔情似水,荡着漾着。

  红毯一路延伸,一直到电影宫的门口,大堂里站着一位早已恭候多时的老人。

  莫里茨·哈德尔登,是如今柏林电影节的总监。

  此时的欧洲三大电影节,并不是后世那般的格局,柏林的存在感在三大电影节中最低。

  恰恰相反,这时候的柏林电影节经过他前任的大刀阔斧的改革,更改了电影节的举办时间,增设了新的单元,创办了欧洲电影市场,促进电影的交易,俨然是欧洲三大电影节里的“扛把子”。

  要不然,像《雨人》这类的好莱坞电影节,何苦冒着风雪寒冷来柏林呢?

  只不过是后来不主动跟好莱坞玩耍,没有好莱坞明星撑场面,曝光少了,商业价值和影响自然大不如前,从而被更加灵活更加包容的戛纳电影节所取代,毕竟柏林电影节一向偏爱政z性电影。

  甚至是“政治第一”,因为柏林电影节从最开始就是为冷战而生的文化意识形态的阵地。

  就比如他的前任,擅作主张地把《猎鹿人》入选竞赛单元,从而在全球引发巨大争议,不得不辞职下台,莫里茨也就在这个时候接过柏林电影节这个烫手山芋,好在他成功从东德打开突破口,修复了与红色联盟及东欧国家的关系,而且趁机整合东西方阵营的电影,为彼此文化交流提供便利,而且让柏林成为奥斯卡的前哨,逐渐摆脱了冷战的色彩,成为备受瞩目的世界级电影盛会。

  “嘿,方,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你好,哈德尔登。”

  方言听到他说着流利的英文,明白这是在释放善意,于是笑着和他握了下手。

  莫里茨不禁感叹:“在我看了你在戛纳和威尼斯上展映的《霸王别姬》和《花样年华》,我曾经不只一次地在想,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你能出现在柏林电影节上……”

  “那么今天,如你所愿。”

  方言语气亲切道:“我来了!”

  “如果我知道这次入围主竞赛单元的电影里有你的作品,我一定第一时间到酒店。”

  莫里茨诚恳道:“而不是直到今天才在这里见你。”

  “是我让人不要在报名的的时候透露这一情况的。”

  方言的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人为地制造一种反差,这样会让《入殓师》在电影节获得更多的关注,本来这种套路自己是不屑于用在华语电影上,但奈何日本电影在国际舞台上已经沉寂多年。

  “是这样啊。”

  莫里茨直呼可惜。

  方言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在作假,因为这位跟威尼斯电影节的比拉吉、马可穆勒一样,一直在力促亚洲新电影,尤其是华语电影登上国际电影节的舞台,就比如章艺谋的《红高粱》。

  莫里茨脸上带着几分遗憾,如果知道《入殓师》是方言的作品,那么就一定会像戛纳电影节对待《霸王别姬》,威尼斯电影节对待《花样年华》一样,把《入殓师》设为开幕式电影。

  方言道:“不必介怀,倒是希望电影放映的时候,欢迎你的到来。”

  莫里茨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和评委团成员一块去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