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路见不平,小捕快周大山-《寒门状元:我的大脑通古今》

  这日天光正好,

  张诚少爷不知又从哪儿得了新玩意儿,

  在书房里摆弄得不亦乐乎,

  嫌苏惟瑾在旁边碍眼,

  便打发他去城南的李记纸铺买几刀上好的宣纸,

  顺便再去稻香斋包几样新出的点心。

  跑腿的活计虽然累,

  但对苏惟瑾来说,

  却是难得的放风机会,

  能看看这大明嘉靖元年的沭阳县城的真实模样。

  沭阳县城不大,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因为前几日的雨水还有些湿滑,

  两旁是高低错落的木质或砖木结构的铺面,

  布幌子迎风招展,卖什么的都有。

  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

  食物香气、中药味和人群的汗味,

  一种鲜活又粗粝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不绝于耳。

  苏惟瑾揣着张诚给的散碎银两,

  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水洼和横冲直撞的马车,

  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

  超频大脑自动记录着街道布局、

  商铺种类、行人衣着谈吐,

  分析着这座城市的经济水平和生活状态。

  正当他路过一个相对僻静的街口时,

  一阵尖锐的吵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老不死的!就你这几捆破树枝子,

  也敢要十文钱?

  五文!爱要不要!”

  一个穿着张家家丁服、

  满脸横肉的汉子正趾高气扬地指着地上几捆干柴骂骂咧咧。

  苏惟瑾认得他,

  是负责厨房采买的赵六,

  平日里就爱欺压下人,

  前两天还拿着肉骨头嘲讽他呢,名声很臭。

  他对面是个头发花白、

  脊背佝偻得像虾米的老农,

  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

  脸上刻满了风霜和愁苦。

  老农苦苦哀求:

  “赵爷…赵爷您行行好…

  这…这都是老汉我一早从山里砍来的好柴,

  烘得干干的,十文钱是市价啊…

  家里老婆子还等着抓药…”

  “市价?老子说的就是市价!”

  赵六啐了一口,

  抬脚就要去踢那柴火。

  “五文!再多一文都没有!

  再啰嗦,一文钱没有,

  柴火你也别想要了!”

  周围有几个路人驻足围观,

  但大多面露不忍,却无人敢上前。

  张家的恶仆,寻常百姓谁敢招惹?

  苏惟瑾看着那老农绝望无助的眼神,

  看着赵六那副丑恶嘴脸,

  一股无名火蹭地就窜了上来。

  拳头下意识地攥紧,

  但他立刻压下了冲出去的冲动。

  硬碰硬?

  他一个身份低微的书童,

  对方是张家厨房买办,后面还有管事的亲戚。

  结果只会是自己被一起揍一顿,

  甚至给张诚借口加重惩罚。

  得不偿失。

  可不做点什么,

  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知识分子的那点清高和正义感在胸腔里灼烧。

  就在他飞速思考对策之时,

  一个洪亮又带着几分少年人气的声音炸雷般响起:

  “住手!干嘛呢!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人家,

  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

  人群分开,

  一个身材高大壮实、

  穿着公门快手服饰(虽然略显陈旧)、

  浓眉大眼的少年大步走了过来。

  他约莫十六七岁年纪,

  皮肤黝黑,眼神澄亮,

  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和正气。

  腰间挂着一根黑漆漆的水火棍,更添了几分威势。

  赵六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

  待看清来人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快手,

  而且眼生得很,

  不像是什么有背景的,

  顿时气焰又嚣张起来:

  “哟嗬?哪儿来的小崽子?

  毛没长齐就学人管闲事?

  爷爷我买东西,你管得着吗?滚开!”

  那少年快手却丝毫不怵,

  胸膛一挺,声音更大:

  “买东西?

  我咋看你像是明抢啊!

  人家卖十文,你给五文,还动手动脚?

  告诉你,小爷我叫周大山,

  县衙周捕头就是我爹!

  这事儿,我还就管定了!”

  原来是县衙捕快的儿子,难怪有底气。

  苏惟瑾心中一动。

  周大山?

  苏惟瑾听到“周大山”三字,

  心头猛地一震,

  只觉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

  ——两个月的饥饿和劳碌,让他的记忆有些模糊。

  赵六听到“周捕头”三个字,气焰稍稍一窒。

  捕头虽然品级不高,

  但毕竟是衙门里的人,

  管着治安缉盗,

  平头百姓和一般富户家奴还是有点怵的。

  但他嘴上不肯认输:

  “周捕头的儿子又怎么样?

  买卖讲究你情我愿!

  他这柴火不值十文,我还不能砍价了?”

  “你那是砍价吗?你那是抢!”

  周大山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目光扫过苏惟瑾时,

  突然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小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苏惟瑾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超频大脑却已飞速运转,

  一段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

  ——村头老槐树下,

  两个总角孩童追逐嬉戏,

  一个壮实如小牛犊,

  一个瘦弱却机灵,曾一起掏鸟窝;

  溪水边,两个少年并肩钓鱼;

  祠堂外,他们偷偷分享一块麦芽糖…

  “大山…哥?”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周大山眼睛一亮,正要相认,

  却见苏惟瑾微微摇头、

  递了个不要声张的眼色,

  当即会意,强压下心中激动,

  看向赵六的眼神愈发凌厉。

  苏惟瑾快步上前,

  先对周大山微微躬身、

  示意他稍安勿躁,

  然后转向赵六,

  脸上堆起惶恐,

  语气却带着“为张家着想”的急切:

  “赵爷消消气!周小爷息怒!”

  他先各打五十大板,稳住场面,

  然后重点对着赵六,

  语速加快,带着点“苦口婆心”的味道。

  “赵爷,您看,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

  为这几文钱闹起来,多不好看?

  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

  说咱们张家的人为了点柴火钱当街跟衙门口的人争执,

  还是跟一位老人家…

  知道的说是柴火价钱没谈拢,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张家仗势欺人,

  克扣穷苦人的血汗钱呢!”

  他刻意加重了“张家”、“老爷”、

  “仗势欺人”、“克扣血汗钱”这几个词,

  眼睛紧紧盯着赵六。

  赵六果然脸色微微一变。

  他嚣张,但不傻。

  苏惟瑾这话看似劝架,

  实则是在点他:

  事情闹大,损的是张家的脸面,

  万一真惹来衙门的人较真,

  或者传到老爷耳中,

  为了这几文钱挨顿板子甚至丢了差事,那可亏大了!

  苏惟瑾又赶紧补了一句,给他递台阶:

  “再说了,赵爷您是什么身份?

  跟一个老人家和…和周小爷置气,不值当啊!

  咱们张家向来仁善传家,

  老爷更是时常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

  这柴火…我看品相确实不错,

  十文就十文吧,

  回头从别处省省也就有了,

  何必因小失大呢?”

  一番话连消带打,

  既点明了利害关系,又捧了张家,

  给了赵六面子。

  赵六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眼神变幻。

  他狠狠瞪了那老农一眼,

  又瞥了瞥一脸正气、

  手握棍棒的周大山,

  最终悻悻地哼了一声,

  从怀里摸出十文钱,

  扔在地上,骂骂咧咧道:

  “算老子今天倒霉!

  碰上你们这群穷酸!

  拿着钱滚!”

  说完,扛起柴火,

  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多留一刻都丢人。

  那老农愣了片刻,

  才慌忙捡起地上的铜钱,

  对着周大山和苏惟瑾千恩万谢,

  佝偻着背快步离开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

  不少人看向苏惟瑾和周大山的目光都带着赞许。

  周大山收起架势,挠了挠头,

  显然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周大山这才大步上前,

  一把抓住苏惟瑾的肩膀,

  声音激动得发颤:

  “小九?真是你!

  我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这俩月在张家,

  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看着童年玩伴关切的眼神,

  苏惟瑾心头一暖

  ——记忆中总护着他的大山哥,

  虽个子长高、皮肤变黑,

  那份憨直正义却丝毫未变。

  他强压下心头酸楚,

  声音有些哽咽:

  “大山哥,好久不见…

  我在张家做书童,一言难尽。

  方才多谢你仗义执言。”

  “谢什么!”

  周大山用力拍着他的肩。

  “咱们从小一起掏鸟窝、

  摸鱼虾的交情,说这个就见外了!

  只是你…怎么不早来找我?”

  苏惟瑾叹了口气:“身不由己啊。”

  周大山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压低声音:

  “我听说你被…”

  话到一半,瞥见苏惟瑾身上的下人服饰,硬生生改口。

  “对了,你妹妹婉儿怎么了?

  前几日我看见她在镇上卖山货,

  被你二伯…”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衙门同僚的呼唤:

  “大山!巡街了!”

  周大山只好打住话头,

  急急说道:

  “小九,照顾好自己!

  以后有事尽管到衙门找我,

  我帮你想法子!”

  看着周大山扛着水火棍远去的挺拔背影,

  苏惟瑾心中五味杂陈

  ——故人重逢的暖流、妹妹处境不明的担忧、

  自身困于张家的无奈交织在一起。

  他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一定要尽快摆脱眼前的困境,

  保护好婉儿,绝不会一直困在张家的牢笼里。

  这沭阳县的水,看来比他想象的要深,

  但有了周大山这个朋友,

  未来的路或许会好走一些。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

  脚步轻快了几分,继续朝纸铺走去,

  仿佛两个月来压在心头的阴霾,

  都被这份意外的重逢驱散了些许。

  只是他不知道,

  此刻有两双眼睛正望着他的背影:

  拐角处,赵六阴狠地攥着拳头,

  咬牙切齿:

  “好个小杂种,居然认识衙门的人…

  等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