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大漠孤烟直插云霄-《周生如故之南辰时宜》

  “姑娘,木匠来了。”

  成喜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

  时宜连忙将银酒壶放回箱中,抬头见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木匠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刨子和锯子,显得有些拘谨。

  “师傅不必多礼。”

  时宜温和地说。

  “木料在那边,按这尺寸裁成四扇屏的框架,打磨光滑即可,不必雕花。”

  她取过纸笔,寥寥几笔画出屏风的样式,线条简洁利落,正是周生辰喜欢的素净风格。

  木匠接过图纸看了看,拱手道。

  “姑娘放心,小的明日一早就把活计送来。”

  等木匠走后,时宜又开始整理那些摆件。

  东次间的条案上空空荡荡,她便把青瓷瓶摆在正中,瓶里插了几枝刚剪下的石榴花,红艳艳的花朵映着青釉,倒有几分生趣。

  窗边的矮几上放了个玉雕的小骆驼,骆驼背上驮着个小小的经卷,是周生辰从北境带回来的,据说能安神定志。

  成喜看着她忙前忙后,笑着说。

  “姑娘这一布置,屋里顿时就有咱们西州王府的模样了。”

  时宜也笑了,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总要住得舒心些才好。”

  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外面是王府的花园,几株海棠开得正盛,晚风卷着花香飘进来,混着云锦的丝线香,竟生出几分安稳的暖意。

  正说着,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

  周生辰披着件玄色外袍走进来,见满室箱笼,有些诧异。

  “这是在做什么?”

  “想着把屋里拾掇拾掇。”

  时宜迎上去,顺手接过他脱下的外袍。

  “总觉得这王府太素净了,添些东西才像个家。”

  周生辰的目光扫过那些西州来的物件,落在青瓷瓶里的石榴花上,眼底漾起笑意。

  “你喜欢就好。若是缺什么,让人去采买便是。”

  “不缺什么。”

  时宜摇摇头,拉着他走到箱前。

  “你看这云锦,做屏风好不好?等做好了,放在东次间,午后看书时就不刺眼了。”

  周生辰低头看着她,见她鼻尖沾了点灰尘,像只偷食的小猫,忍不住伸手替她拂去。

  “好,都听你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刻着“辰”字的银酒壶上,挑眉道。

  “这是你从前打的?”

  时宜脸颊一热,连忙把壶塞回箱中。

  “手艺粗劣,让你见笑了。”

  “哪里粗劣。”

  周生辰却捡了起来,指尖摩挲着壶身上的刻字。

  “比宫里匠人的活计多了几分心意。”

  他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

  “留着吧,正好我书房缺个随身的酒壶。”

  时宜愣了愣,看着他把银酒壶揣进袖中,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

  第二日天刚亮,时宜便带着成喜忙了起来。

  绣房的绣娘们来了,围着那匹月白云锦商量着绣样。

  时宜让她们不必拘泥于规矩,把西州的胡杨林、大漠的落日都绣上去,左右是自己看的景致,随性些才好。

  绣娘们得了准话,立刻拿出针线忙活起来。

  银针在锦缎上翻飞,不多时,一角胡杨林的轮廓便显了出来,金黄的树叶在月色下泛着光,竟有几分周生辰行军图上的意境。

  时宜看着有趣,也拿起针线绣了几针。

  她的绣工是从前在漼府学的,不算顶尖,却也工整。

  此刻绣的是片柳叶,落在胡杨树下,倒像中州的春景闯进了西州的秋意里。

  成喜在一旁收拾着那些摆件,把青玉骆驼摆在窗台上,又将西域乐师俑排在书架旁。

  乐师俑的脸上带着憨态,手里的琵琶弦虽已断了,却仍透着几分热闹,倒让这安静的内室多了些生气。

  正忙得热闹,忽然听见仆妇来报,说是秦严派人送了信来。

  时宜心里一紧,连忙让人把信呈上来。

  信纸是暗卫常用的桑皮纸,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城西渡口发现金荣踪迹,已派人跟踪,不日便可收网。

  时宜看完信,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她把信纸递给随后进来的周生辰,轻声道。

  “秦严有消息了。”

  周生辰看完信,眉头微蹙。

  “他果然往城西去了,看来是想从水路逃往北狄。”

  他抬头看向时宜。

  “暗卫已经布控,不出三日,必有结果。”

  时宜点点头,见他眉宇间仍有忧色,忍不住道。

  “追查的事有秦严盯着,你今日不如歇一日?正好看看我们把屋里收拾得如何了。”

  周生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东次间的屏风已初见雏形,窗台上的青玉骆驼迎着晨光,竟生出几分生动的意趣。

  他走过去,指尖拂过书架旁的乐师俑,忽然道。

  “这俑是前年在西州城外的集市上买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

  时宜笑着说。

  “那时你说这乐师的模样像极了王军里吹号角的老卒。”

  “是啊,老卒去年冬天病逝了。”

  周生辰轻声道,眼底掠过一丝怅然。

  “他守了西州三十年,最后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时宜心里一酸,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若是知道你记着他,定会安心的。”

  周生辰反手握紧她的手。

  他望着满室的西州物件,忽然道。

  “等抓住金荣,我们就回西洲吧。”

  时宜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

  “真的?”

  “真的。”

  周生辰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意渐深。

  “去看看雁门关的落日,去听听草原的牧歌。”

  正说着,成喜忽然笑着跑进来。

  “姑娘,屏风的框架做好了,木匠师傅说让您去瞧瞧合不合心意。”

  时宜拉着周生辰走到外间,只见四个紫檀木框架立在地上,打磨得光滑温润,边角处雕着简单的回纹,既不张扬,又透着沉稳。

  “配上云锦,定是极好的。”

  周生辰赞道。

  “你选的料子和框架,倒像特意配了许久。”

  时宜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道。

  “不过是凑巧罢了。”

  接下来的几日,时宜日日盯着屏风的进度。

  绣娘们手脚麻利,不过三日,四扇屏风便绣好了。

  展开来看,胡杨林绵延至天边,落日熔金,大漠孤烟直插云霄,竟是一幅完整的西州秋景图。

  时宜让人把屏风摆在东次间,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锦缎上,金叶仿佛在风中簌簌作响,竟生出几分身临其境的错觉。

  这日傍晚,周生辰从宫里回来,刚走进内室便顿住了脚步。

  只见屏风后的软榻上摆着新换的青缎褥子,榻边的矮几上放着西州的青瓷茶具,墙角的博古架上,青玉骆驼正对着窗外的海棠花。

  满室的景致里,西州的疏朗与中州的雅致揉在一起,竟说不出的和谐。

  “喜欢吗?”

  时宜从屏风后走出来,身上穿着新做的月白襦裙,裙摆上绣着几枝浅粉的海棠,正是用那匹云锦的余料做的。

  周生辰看着她,目光温柔得像化开的春水。

  “喜欢,这才像个家”

  时宜的脸颊泛起红晕,抬头看向他。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屏风上的落日与天边的晚霞相映,竟分不清哪处是画,哪处是天。

  她忽然想起昨夜暗卫送来的信,秦严说金荣已在渡口被围,不日便可押回中州。

  心里的大石落了地,时宜望着周生辰疲惫却安稳的眉眼,轻声道。

  “等这事了了,咱们就去西州吧。”

  周生辰重重点头,指尖与她的交握在一起。

  屏风上的胡杨林在暮色中静静矗立,像他们共同守护的岁月,沉默,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