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涟漪微漾各怀心 药香暗渡疑云生-《平凡青云路》

  (庚子年孟秋)

  后方出现的可疑马队,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了车队每个人的心头。李韬下令提高警惕,车队行进的速度悄然加快了几分,斥候放出的距离更远,频次更高。整个队伍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默默蜷缩起来,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

  然而,一连两日,那队人马只是远远缀着,既不靠近,也不远离,保持着一种令人费解的默契。他们似乎并无立即动手的打算,更像是在监视,或者……等待什么。

  这种悬而不决的状态,反而更折磨人的神经。车队中的气氛愈发压抑,护卫们握紧兵刃的手心时常沁出汗水,目光不时扫向后方尘土扬起的方向。

  朱福友将这份不安压在心底,更加专注于两件事:修炼与研医。

  每日扎营后,他都会寻一僻静处,刻苦修习《星穹本源经》。那丝生机之力虽增长缓慢,却日益凝实,运转起来也越发顺畅自如。他尝试着将其引导至双目、双耳,发现感知竟能变得更加敏锐,数丈外草叶的颤动、夜间虫豸的低鸣,都能捕捉得更加清晰。他甚至能隐约“看到”他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弱气息场——健康者蓬勃,染病者晦暗,练武之人则因其功法属性不同而带有各异的光晕。这无疑是一项极有用的辅助能力。

  同时,他并未放弃对时疫药方的钻研。那只侥幸存活的狸猫成了他的“病友”,被他小心喂养在笼中,每日观察记录。他不断微调药方配伍与剂量,极其谨慎地进行测试。木易老者几乎成了他的专职顾问,两人时常为某一味药的增减争得面红耳赤,又为一点微小的改善而击节叫好。

  木婉清则成了最佳助手,她心思细腻,嗅觉敏锐,往往能发现一些朱福友和木易忽略的细节。她对朱福友那种近乎“直觉”的用药思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美眸中的探究之色日益浓厚。

  “朱大哥,你加这少许麝香,是取其芳香辟秽、通络开窍之效?但此物昂贵,于大规模防疫恐不现实。”木婉清看着新调整的方子问道。

  “木姑娘所言极是。”朱福友点头,“这只是验证思路。若真有效,或可寻功效相近的廉价药材替代。”他心中想的却是,麝香的“活性”似乎能更好地引动药力,冲击那股阴冷病气,这感觉玄之又玄,难以明言。

  石岩大多时候沉默地守在旁边,负责处理药材、照看火候,偶尔才会提出一两个关于药性相畏相杀的关键问题,显示出扎实的功底。

  这几日相处下来,药王帮这三人与朱福友的关系无形中拉近了许多。尤其是在共同应对时疫这个目标上,产生了某种志同道合的默契。

  这一日午后,车队在一处废弃的茶棚歇脚。棚主早已逃难而去,只留下残破的灶台和几张歪斜的桌椅。

  李韬与林荣锦坐在一旁低声商议着行程与后方追踪者之事,面色凝重。

  朱福友则抓紧时间,为几个略有咳嗽、神情紧张的伙计号脉检查,安抚他们只是普通风寒,并赠送了一些预防的药茶,引得众人连连道谢。小石头有样学样,拿着小药杵在一旁帮忙捣着甘草,神情专注。

  这时,负责采购补给的王管事带着两个伙计回来了,面色有些古怪。 “大人,二爷,”王管事向李韬和林荣锦禀报,“方才在五里外那个小镇补充食水,听到些闲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李韬言简意赅。

  “镇上唯一那家药铺的掌柜,偷偷抱怨,说近日有好几拨人都在打听南方时疫的事情,还高价收购几种特定的药材。”王管事压低了声音,“除了咱们,似乎还有来自州府的官差、一些行踪神秘的商人,甚至……还有穿着济世堂号衣的人!”

  “济世堂?”朱福友耳朵一动,走了过来。李韬和林荣锦也看向王管事。

  “是,小人看得真切,那灰蓝色的号衣,袖口绣着‘济世’二字,确是青州济世堂的打扮。”王管事肯定道,“他们收购的多是藿香、苍术、艾叶等常用防疫药材,但量很大,而且……特别指明要产自南郡云雾山一带的货色,价格抬得极高,那掌柜的既高兴又发愁,说那边的货早就断了。”

  济世堂的人?出现在这南下之路的小镇?大量收购特定产地的防疫药材?

  朱福友立刻想起了郑老密信中提到的:李富贵频繁接触神秘药师,其人或与南方时疫有关!

  李韬眼中精光一闪:“他们人现在何处?”

  “听说前天就离开了,好像是往南去了。”王管事答道,“小人觉得蹊跷,就多嘴问了一句那掌柜,济世堂的人打听疫情时还问了什么。掌柜的说,那些人似乎对患病之人的具体症状,尤其是……身上是否出现特殊的斑纹,特别感兴趣。”

  特殊的斑纹?

  朱福友与木易老者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疑。他们一路听闻的症状中,并无提及特殊斑纹!

  “可知是什么样式的斑纹?”木易急忙追问。

  王管事摇头:“掌柜的也没细说,只道那些人也问得含糊,像是……在确认什么。”

  消息虽模糊,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知情者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济世堂的人出现在南下路上,高价收购特定药材,并打探可能存在的、未被广泛知晓的病症特征?这绝不仅仅是医家收集疫情信息那么简单!联想到李富贵与那神秘药师的勾结,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浮上心头:这场时疫,莫非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济世堂,或者其背后的势力,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继续留意相关消息,但切勿打草惊蛇。”李韬沉声吩咐王管事,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意识到,这场南行,牵扯的或许远比想象中更深。

  就在这时,后方一骑快马奔来,是派出的斥候。 “报!大人,后方那队人马停下了,距我们约十五里,在一处河边扎营,似在休息,并无异动。但……属下隐约看到,他们队伍中似乎多了一辆马车,之前并未见过。”

  多了一辆马车?是接到了什么人?还是运送了什么物资?

  追踪者的行为愈发诡异,而济世堂的蛛丝马迹又凭空出现,让眼前的迷雾更浓了几分。

  朱福友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压力又重了一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指环。这一切,是否都与这“源初之钥”有关?还是说,自己只是恰好卷入了另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望向南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疫情肆虐的根源之地。

  休整完毕,车队再次启程。车轮碾过官道的尘土,轱辘声单调而沉闷。

  仿佛为了印证王管事带来的消息,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他们开始零星遇到一些从更南方逃难而来的人,描述的症状中,终于出现了“身上起暗红色、或紫黑色斑块,如蛛网般蔓延”的说法!且一旦出现此斑块,病人往往急速衰竭,回天乏术。

  新的变数出现,疫情远比传闻更复杂险恶。

  而济世堂的影子,如同跗骨之蛆,悄然缠绕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