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的心意-《神经病正是成为王的理由》

  八幡海玲的私人别墅透着一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秩序感。

  色调以黑白灰为主,线条硬朗,物品摆放得一丝不苟,唯一显得有些人气的,是主楼角落里一套专业级的音响设备和靠在墙边的几把贝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松节油香味。

  随手将湿漉漉的伞丢进玄关的伞桶,动作干脆利落,脱下雨衣挂好,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优秀的身形。

  她指了指客厅里一张看着就很舒适的灰色单人沙发,示意玖克:“坐。”

  玖克依言坐下,沙发意外的柔软,将他疲惫的身体包裹,这里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和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

  海玲则径直走向靠在墙边的那把看起来最常用的、琴颈有些磨损痕迹的贝斯。

  小心地拿起它,像对待一件有生命的艺术品,然后走到客厅中央,在玖克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

  没有开主灯,只点亮了沙发旁一盏造型简洁的落地灯,暖黄色的光线勾勒出她和乐器的轮廓,拿出专用的清洁布和护理油,开始一丝不苟地保养她的贝斯。

  纤细却有力的手指轻柔地擦拭琴身,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流畅而专注。

  细剑般的金属琴弦在她指尖下反射着冷光,琴颈的木纹在灯光下显得温润。

  一时间,公寓里只剩下布料摩擦琴弦的细微沙沙声,以及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这宁静的、充满仪式感的画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玖克靠在沙发里,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紧绷的神经在海玲专注的动作和这方空间的绝对秩序感中,竟一点点松懈下来。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目光落在海玲低垂的眉眼和她手中那把被精心呵护的乐器上。

  就在玖克以为这份沉默会持续下去的时候,海玲擦拭琴弦的手指微微一顿,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把你带回来,是很早以前我和丰川祥子的约定…” 她语速平缓,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也按照约定会暂时约束你的行动,毕竟mujica剩下的家伙都是恋爱脑不好交涉。”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丝毫邀功或解释的意味,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个既定协议。

  玖克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她。海玲依旧专注于手中的贝斯,用护理油极其细致地涂抹着指板,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海玲继续说着,像是在完成一份报告的最后陈述,“这也是我说服那几个找你的女孩同意我介入,并且暂时不来找你的条件。”

  她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透过暖黄的灯光看向玖克,眼神锐利而清醒,没有任何多余的温情,只有清晰的逻辑:

  “因为她们都知道——” 海玲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自嘲又无比笃定的弧度,

  “我除了一个人的心,其余什么都不缺。”

  她直言不讳,没有丝毫避讳,仿佛在陈述一个公理,一个将她与其他人彻底区隔开的防火墙。

  她的目光扫过自己这间价值不菲、品味不俗的公寓,落在那些昂贵的乐器上,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基于实力的自信和疏离感。

  “最重要的一点…” 海玲的眼神变得格外锋利,直刺问题的核心,“我不受丰川祥子或高松灯的无形影响,或者说,我不受任何类似于‘魅惑光环’的降智buff。”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我清楚魅力,也理解脆弱,不会因此对你产生任何非理性的判断或行为。”

  海玲将护理油的瓶盖拧紧,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她将贝斯轻轻放在腿上,双手交叠放在琴身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锁定玖克:

  “所以她们一致认为,把你暂时放在我这里,偶然来带你放放风,是目前局面下最安全的选择。”

  安全两个字被她咬得很重,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意味,既指物理上的安全,更指情感风暴中的避风港,

  “至少在我这里,不会有失控的眼泪,不会有歇斯底里的质问,不会有复杂难解的情感拉扯,更不会有新的修罗场被点燃。你可以安静地待着,直到你决定下一步。”

  她说完,重新靠回沙发背,拿起布,继续擦拭那已经光洁如新的琴弦,仿佛刚才那段剖析人心、划分界限的宣言,只是如同保养乐器一样,是她日常事务中再平常不过的一环。

  公寓里再次陷入安静,只有布料与琴弦摩擦的细微声响。

  落地灯的光线将海玲专注的侧影投在墙上,显得冷静、强大,又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可靠。

  玖克靠在沙发里,消化着海玲这番直白到近乎冷酷的分析。

  一针见血的逻辑。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沙发柔软的包裹,听着那规律的擦拭声。

  “身份呢?”

  “保镖,你不能离开我10米。”

  “时间?”

  “直到Sbc开始,或者丰川祥子或者我主动解除约定。”

  “工资?”

  “JKING也会缺钱?”

  “……有没有可能我一直用的是祥子的卡。”

  “厉害啊玖克,软饭硬吃。给,这是我的备用卡。”

  “富婆,能不能陪我去看看灯,了解下她的声音恢复了没。”

  “她恢复了,你有问题就交给我来处理,千万别自己跑走,否则我真得借用一下丰川家的黑暗了。”

  …

  冰冷的雨滴将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丰川祥子蜷缩在别墅房间最里面的角落,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刺骨寒意。

  泪水已经不再汹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和红肿干涩的眼眶。

  她感觉自己像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破旧玩偶,所有的骄傲和光芒都被那场决裂冲刷得干干净净。

  若叶睦就坐在她对面,安静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偶。

  她没有多余的安慰话语,只是将一杯新点的、冒着热气的蜂蜜茶轻轻推到祥子面前,清甜的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一丝微弱的暖意。

  过了许久,祥子才抬起沉重的眼皮,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分开了…我和玖克大概就这样…结束了…” 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

  睦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金色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沉默了几秒,然后用那标志性的、毫无起伏的平直语调,清晰地说道:

  “床头吵架床尾和,”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个特定的表达,“…这很正常。”

  这句话简单直白,甚至有些笨拙,却像一块小小的浮木,瞬间被祥子溺水般的心绪紧紧抓住。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睦,仿佛想从她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

  是啊,分分合合…也许…真的…还能恢复…紧绷的心弦似乎因为这简单的道理而松懈了一丝缝隙。

  “呜…” 祥子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像个迷路后终于看到路标的孩子,带着一丝委屈和依赖,哽咽着问:

  “睦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她无法想象几乎与世隔绝的睦会懂这些。

  若叶睦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歪了下头,像是在检索一个既定答案,然后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偶像剧。”

  “偶…偶像剧?” 祥子愣住了,随即一种荒诞又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感觉冲淡了悲伤。

  她看着睦那张一本正经说出“偶像剧”的脸,想象着她坐在屏幕前看那些狗血爱情剧的样子…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在她红肿的眼角一闪而逝,又被更深的悲伤淹没。

  “可是…” 祥子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湿漉漉的纸巾,声音再次低落下去,充满了自弃,“…就算分分合合…又有什么用呢?玖克他…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想起玖克最后那冰冷疏离的“丰川女士”,想起他决绝离开的背影,心口一阵绞痛,“他身边有那么多比我更合适的女孩…爱音那么阳光,素世那么体贴,若麦那么撩人,还有那个…那个浮士德初华……”

  她越说越小声,每一个名字都像针扎在她心上,将她本就脆弱的自信彻底击碎。

  就在祥子沉浸在这种自我否定的痛苦漩涡中时,对面的睦,突然毫无征兆地、用一种极其认真探讨学术问题的口吻,清晰地问了一句:

  “祥子的意思是…” 她平静地注视着祥子,“…我终于可以全力上了?”

  “!!!”

  祥子猛地抬起头,脸上残留的泪痕都忘了擦,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依旧面无表情的睦。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我终于可以全力上了”?这…这简直比听到睦说喜欢看偶像剧还要惊悚一百倍,这完全不是她认识的若叶睦会说的话,这…这充满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进攻性?

  震惊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一种混合着荒诞、被冒犯、以及一丝极其隐蔽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刺痛感,如同电流般窜遍祥子全身。

  “睦——!” 祥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嗔怒和难以置信的情绪,身体前倾,隔着桌子伸出手,半是气恼半是亲昵地、用指尖轻轻捏住了睦那光滑冰凉的脸颊,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你露馅了!”的意味。

  “露出马脚了吧!” 祥子盯着睦的眼睛,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一些,带着哭腔却又奇异地染上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你刚才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可以上了’?!…平时那么无欲无求,原来心里打的是这种主意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在故意气我?” 她捏着睦脸颊的手指微微用力,仿佛想从那缺乏表情的脸上捏出一点破绽。

  被捏着脸的睦,依旧没什么大反应,只是任由祥子的手指停留在自己脸上,眼眸平静地回视着祥子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那里面除了震惊和嗔怒,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东西…

  祥子看着睦这“死黄瓜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捏着她脸颊的手指慢慢松开了力道。

  缓缓靠回椅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刚才瞬间点燃的激烈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加清晰的、让她自己都感到愕然的认知。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肩膀微微颤抖。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哭泣,而是一种混合着巨大荒谬感和恍然大悟的复杂情绪。

  “哈…哈哈…” 祥子先是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我…我居然…居然就这么…吃了醋…?

  她终于明白了,刚才听到睦那句石破天惊的询问时,心底那股强烈的、几乎让她跳起来的刺痛感和占有欲…那是嫉妒,是醋意。

  对象是睦,是她一直认为自以为可以让一些玖克的心、最安全、最没有威胁的睦。

  仅仅因为睦一句真假难辨的“虎狼之词”,她竟然就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排斥和恐慌?害怕玖克真的会被别人抢走?即使那个人是睦?

  这个认知如同劈开了祥子心中厚重的自我否定和悲伤沼泽。

  她一直沉浸在“别人更好”的自怜中,却从未正视过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强烈的渴望——

  玖克不需要我,但我需要他。

  “我还是…” 祥子松开捂着嘴的手,泪水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泪水冲刷下的脸庞,不再是彻底的绝望,而是带着一种痛楚却又无比清晰的自我认知。

  她看着对面依旧平静的睦,仿佛在对着镜子说话,声音颤抖却无比肯定:“还是想赎回他的心意。”

  这句话,不再是自怨自艾的叹息,而是带着血泪的承认和呐喊。

  这位一贯骄傲强撑坚强的mujica领袖终于撕开了自我欺骗的面纱,直面了自己最真实、最狼狈、却也最无法割舍的情感。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祥子对面的若叶睦只是静静地端起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