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联名状-《东北大姨捡到个丧尸闺女》

  郑卫国是个行动派,第二天天不亮就揣上两个窝窝头,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二八大杠,直奔县城。车把上挂着一个旧布包,里面是程秋霞连夜烙的几张油饼,还有李风花塞的几个咸鸡蛋,算是给王建军的一点心意,也是老马沉甸甸的托付。

  土路颠簸,郑卫国的心也跟着起伏。他知道这事不好办,涉及政策和敏感的身份问题,但他必须试试。王建军是周诚的战友,是仁义的人,也是现在唯一可能帮上忙的人。

  郑卫国一走,社员们下地干活时,都忍不住朝通往县城的路口张望。老马更是坐立难安,一整天都守在磨坊门口,手里无意识地编着柳条筐,眼神却望着远方。莲娜似乎也感应到了父亲的不安,比平时更加沉默,只是紧紧攥着那本旧识字册。

  程秋霞心里也惦记着,但她不能乱。她照常下地,操持家务,还特意去老马家转了一圈,帮着把院子收拾了,又给莲娜梳了梳头。

  “马大哥,别担心,郑大队长去了,肯定有办法。”她安慰着老马,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老马重重地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手上的柳条编得更快了。

  知青点里,赵援朝主动揽下了晚上给孩子们上课的活儿,教得格外卖力,仿佛想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之前那一瞬间的动摇。孙晓玲和王琳下了工就去找李文娟,几个姑娘凑在一起,用彩色糖纸和细铁丝编起了小巧的星星和蝴蝶,想着送给莲娜,也许那些亮晶晶的色彩能让她开心一点。

  程飞依旧每天去找莲娜。她不太懂大人们的忧虑,她只知道莲娜姐姐是个很好的玩伴。这天,她带着狸花猫,又拿上了自己的小石板和石笔。

  她坐在莲娜旁边,在小石板上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马”字——这是王琳最近教的,说就是老马伯伯的“马”。

  “莲娜姐姐,看,”程飞指着字,又指了指不远处编筐的老马,“马伯伯。”

  莲娜的目光缓缓移动,看看字,又看看父亲。

  程飞又写了个“爸”字,这个字复杂,她写得很大,占满了石板。“爸。”她清晰地说。

  莲娜的睫毛颤动了一下,视线在石板上那个笨拙的“爸”字和老马佝偻的背影之间,来回移动了几次。她的嘴唇抿得很紧,依旧没有声音。

  狸花猫“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莲娜的小腿。

  莲娜低下头,看着猫,许久,她抬起手,非常非常轻地,落在了猫温暖的脊背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摸这只时常出现在她身边的生灵。

  老马编筐的动作停住了,他死死盯着女儿那只放在猫背上的手,浑浊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的柳条上。他不敢出声,生怕惊跑了这细微的、却足以照亮他整个世界的互动。

  傍晚时分,郑卫国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里有了点亮光。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队部,让人叫来了程秋霞和老马。

  “见到王局长了,”郑卫国灌了一大碗凉白开,抹了把嘴,“情况我跟他说了。他说这事确实有点棘手,主要是缺证明材料。”

  老马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但是,”郑卫国话锋一转,“王局长说了,他相信老马你的人品,也相信咱们屯子不会胡乱收留不明底细的人。他给指了条路,让咱们抓紧时间,以生产队的名义,写一份详细的情况说明,把莲娜怎么找回来的,平时的表现,屯里群众的证明,都写清楚。他那边,会尽量帮着协调,看能不能特事特办,先把户口以‘投靠亲属’的名义落下来。”

  这不算完全的保证,但至少是一线希望!老马激动得手足无措,只会连连道谢。程秋霞也松了口气:“有王局长这句话,咱就有方向了!这材料咱得好好写!”

  郑卫国点点头:“对,秋霞,你文化好些,你来执笔。老马,你把你知道的、记得的,所有关于莲娜和她娘的事情,都仔细想想,说清楚。咱们多找几个人按手印作证。”

  希望像一颗火种,重新在靠山屯点燃。虽然前路依然未知,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夜色中,程家屋里亮着灯,程秋霞铺开纸张,郑卫国和老马在一旁补充,开始字斟句酌地撰写那份关乎莲娜命运的情况说明。而磨坊里,莲娜在油灯下,依旧翻看着那本识字册,手指停留在“父”和“家”两个字上,久久没有移动。

  郑卫国带回的消息,给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当晚,程秋霞家的油灯就亮到了后半夜。

  程秋霞坐在炕桌边,铺开从队部拿来的信纸,郑卫国和老马分坐两旁。老马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语速缓慢,时常停顿,那些尘封的、带着痛楚的记忆被一点点翻捡出来——莲娜娘的模样,离散那年莲娜才五岁,扎着两个羊角辫,最爱吃他做的玉米饽饽……后来他如何辗转打听,如何在那个破败的垃圾站旁找到已经认不出人、只会瑟瑟发抖的女儿……

  程秋霞笔下不停,将这些碎片化的记忆,连同莲娜回到屯子后的情形——她的安静,她的懵懂,她偶尔在程飞和识字课上的细微反应,甚至狸花猫对她的亲近——都细细写了下来。她没有刻意煽情,只是用最朴实的语言,陈述着一个父亲寻回患病女儿以及屯子接纳她的经过。

  郑卫国则在一旁补充屯里的态度,证明老马是屯里几十年的老实社员,莲娜回来后从未有任何不当言行,没有与任何可以人接触,门都很少出,屯里老少都愿意为他们父女作保。

  第二天一早,这份凝结着众人心血的情况说明就摆在了队部的桌子上。郑卫国让会计用毛笔誊写了一份,字迹工整清晰。

  “光有这个还不够,”郑卫国对围过来的几个队委和程秋霞说,“得让大伙儿按手印,人多力量大。”

  消息传开,不用过多动员,吃过早饭,队部门口就排起了队。李风花、王淑芬、吴秀兰这些妇女骨干来了,张老蔫、王老棍这些和老马相熟的老把式来了,铁蛋爹、狗剩妈这些家里有孩子跟知青识字的也来了,甚至连之前和李老黑家走得近、后来也看清了形势的几户也默默排在了队尾。

  程秋霞负责念情况说明,确保每个按手印的人都清楚内容。郑卫国拿着印泥,社员们一个接一个,在那份材料的末尾,郑重地按下自己鲜红的手印。有些人不识字,但按下的手指沉稳有力,那是他们最直白的支持和承诺。

  孙学军也来了,他挤到前面,大声说:“大队长,程婶,也算我一个!莲娜绝不是坏人,我孙学军敢用名声担保。”他接过印泥,用力按下自己的指印,仿佛要将上次受骗的憋屈和这次坚定的立场都摁进去。

  知青们商量了一下,也一起来了。刘建业代表发言:“郑大队长,程婶,我们知青虽然来得时间不长,但也亲眼看到莲娜同志的情况和老马同志的不易。我们愿意联合署名,证明莲娜同志在屯期间表现安分,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他们几个也依次在材料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轮到老马。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看着那写满字、按满红手印、签满名字的几页纸,眼圈红了又红。他颤抖着手,沾了印泥,在那属于“父亲”的位置上,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指印。这一个手印,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也凝聚了他全部的希望。

  材料被郑卫国小心地收好,准备第二天再赴县城。

  而此刻,磨坊里,程飞正进行着她的“日常教学”。她把那份按满手印的材料副本,程秋霞多抄了一份留底指给莲娜看。

  “莲娜姐姐,看,”她的小手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红印,“大家帮你,不怕,这里就是你的家。”

  莲娜的目光落在那些陌生的字迹和鲜红的印记上,久久没有移开。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纸张,划过那些名字,像是在感受着上面传递过来的、无声却磅礴的力量。

  狸花猫安静地趴在一边,黄绿色的眼睛看看程飞,又看看莲娜,尾巴尖极轻地晃了一下。

  程飞又拿出小石板,写下“家”字,指着磨坊,指着窗外忙碌的屯民,指着身边的莲娜和老马。

  “家。”她清晰地说。

  莲娜看着那个字,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进来,给一切都镀上了温暖的金色。她忽然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程飞的眼睛,也没有逃过刚走进来的程秋霞的眼睛。程秋霞的脚步顿在原地,这份联名状,或许不仅仅是递给上级的材料,更是递给莲娜内心世界的一把钥匙,让她感受到,这里,就是她的“家”。

  靠山屯用最朴素的方式,凝聚起全部的力量,为他们的一员,筑起了一道名为“信任”与“守护”的围墙。这份沉甸甸的联名状,即将被送往县城,而它所承载的,远不止是一份证明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