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咒术回战(33)-《综景:异的浮生》

  北海道的夜,比京都更早降临,也更冷。暴风雪似乎永无止境,将小小的观测小屋彻底隔绝成世界尽头。油灯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伏黑异静止不动的剪影,他维持着执笔的姿势已有许久,墨迹早已在卷轴上干涸凝固。

  “随你们”三个字带来的并非解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泥泞。他像一头被迫褪去坚硬甲壳的软体动物,暴露在空气中,每一丝微小的气流都带来刺痛的不安。那三股灼热的、执拗的气息,并未因距离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更清晰地在他感知中烙下印记。五条悟暴躁的咒力残痕,夏油杰阴郁的精神波动,甚至硝子指尖淡淡的烟味与药香,都在这死寂的雪原上被无限放大。

  他试图用结界监测的枯燥数据填充脑海,但那些数字和符文最终都会扭曲成五条悟灼灼的六眼,或夏油杰温润面具下的暗流。他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更早的片段——五条悟塞过来的、甜得发腻的蛋糕,夏油杰泡的、温度恰到好处的清茶,硝子扔过来的、标签潦草的特效药。

  这些他曾不屑一顾或视为麻烦的“打扰”,此刻竟成了这片冰天雪地里唯一带着温度的东西。

  荒谬。

  伏黑异放下笔,指尖按上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体内的咒力因为心绪不宁而有些滞涩,手臂上那隐去的符文处传来一阵细微的、仿佛根系生长的麻痒感。这感觉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不祥的持续性,提醒着他体内还埋藏着未知的隐患。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粒瞬间涌入,吹得油灯一阵摇曳。远处是无边的黑暗与风雪,看不到任何光亮。绝对的孤独感如同冰水般浸透四肢百骸。

  在这里,他是伏黑异,只是伏黑异。没有家族责任需要维系,没有学生需要指导,没有总监部的试探,也没有……那三个人的纠缠。

  可为何,这种感觉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宁静,反而像是被遗弃在虚空之中?

  一声极轻微的、几不可闻的脆响自身后传来。

  伏黑异猛地回头!

  只见桌面上,一只原本空着的、用来盛放清水的陶杯,杯沿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不是被冻裂的。那裂缝边缘光滑,带着一丝极微弱的、熟悉的咒力残留——是夏油杰的咒灵操术痕迹!虽然微弱到几乎消散,但绝不会错!

  他瞬间移动到桌边,指尖抚过那道裂缝。咒力残留太弱,无法追踪源头,但足以证明一件事——夏油杰的咒灵,曾经在极近的距离内接触过这个杯子!就在他离开高专之后!

  是监视?还是……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怀中的某个用于紧急通讯的、几乎从未响过的特殊符咒,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短暂且混乱的波动!那波动的方式极其独特,充满了某种不讲理的、强行突破结界的蛮横感——是五条悟!

  波动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了,像是信号被什么力量强行干扰或掐断。但那一瞬间传递出的焦灼与暴躁,却清晰地烙印在伏黑异的感知里。

  他们……在找他。

  而且,很可能遇到了麻烦。否则五条悟不会用这种近乎破坏性的方式试图传递讯息。

  伏黑异站在原地,冰雪的冷意顺着窗缝渗透进来,却比不上他心底骤然泛起的寒意。

  他以为的“放逐”,原来从未真正脱离他们的视野。那场看似由他主导的逃离,或许从一开始,就仍在某种无形的网中。

  而此刻,这张网似乎正在收紧,并且……网本身也遇到了危险。

  手臂上的麻痒感似乎加重了些许。

  伏黑异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脑海中闪过医务室里五条悟恐慌的眼神,夏油杰紧握他手指的力度,硝子疲惫却坚定的侧脸。

  也闪过隧道里飞溅的鲜血,洞穴中无意识的依偎,废墟上那句“随你们”之后,两人瞬间僵住的神情。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反而可能将更多的人拖入险境。

  包括……他自己。

  他重新睁开眼时,眸中的迷茫与挣扎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硬的、近乎认命的决断。

  他走到小屋角落,阴影涌动,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复杂的传送阵符。这是他来之前留下的后手,能量只够使用一次,且目标地点是随机的安全屋,并非直接返回高专。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使用。

  但现在……

  他抬起手,指尖阴影之力开始注入阵法。

  动作间,他无意中瞥见油灯旁,那卷被墨迹污损的监测记录。

  在污迹的边缘,有几个他无意识写下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字迹扭曲的字符,依稀可辨是——

  “回……”

  只有一个字,未完,却带着某种宿命般的指向性。

  伏黑异的目光在那字符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毫不留恋地移开。

  阴影阵法光芒大盛,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

  小屋重归寂静,只剩下窗外永恒的风雪声。

  油灯的火苗挣扎了一下,终于熄灭。

  黑暗中,那只裂开的陶杯,静静地立在桌上,裂缝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放逐结束了。

  不是因为他想通了。

  而是因为,风暴从未停止,而他,终究无法真正置身事外。

  下一次见面,或许就是摊牌之时。

  而“随你们”这三个字,恐怕再也无法作为护身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