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甄嬛传(9)-《综景:异的浮生》

  太医诊脉的手指微凉,搭在胤礼愈发纤细的腕上,许久未曾言语。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以及自己那快得异常的心跳。康熙坐在一旁,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压迫感,笼罩在太医和胤礼身上。

  “回皇上,”太医终于收回手,跪伏在地,声音带着谨慎,“十七阿哥脉象细弦,乃忧思惊惧过度,耗伤心血,以致神不守舍,惊悸不安。加之此前风寒入体,未能彻底清解,邪郁于内……需,需缓缓图之,切忌再受刺激。”

  “忧思惊惧?”康熙重复着这四个字,语调平缓,目光却倏地转向胤礼,如同实质的探针,“你在忧思什么?又惊惧何事?”

  胤礼垂着眼睫,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抿成一条脆弱的直线。他不能答,也无从答起。难道能说,这惊惧的源头,正是眼前这位关切询问的父皇?

  康熙见他不语,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阴霾,却并未追问,只对太医道:“用最好的药,务必让十七阿哥尽快康复。”

  “嗻。”太医叩首,写下药方,躬身退下。殿内又只剩下父子二人,空气粘稠得令人呼吸困难。

  “听见太医的话了?”康熙起身,走到榻边,阴影将胤礼完全覆盖,“忧思惊惧……胤礼,朕对你,还不够好么?”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困惑,仿佛真的不解这孩子的“不知好歹”。

  胤礼指尖掐入掌心,强迫自己抬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皇阿玛天恩浩荡,是儿臣……儿臣自己不争气,体弱多病,让皇阿玛忧心了。”他将所有原因归咎于自身,这是唯一安全的答案。

  康熙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忽然伸手,拂开他额前微湿的碎发。那触碰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但似乎比往日多了几分……探究与审视。

  “罢了。”康熙收回手,“好生养着。缺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朕。”他顿了顿,语气莫名,“朕希望你……好好的。”

  这声“好好的”,含义万千。是希望他身体健康,还是希望他顺从心意?胤礼不敢深想。

  康熙离开后,胤礼如同虚脱般倒在榻上。太医的诊断,像是一道催命符,将他内心的恐惧公之于众。康熙会如何解读这“忧思惊惧”?是会因此心生怜悯,暂时收敛?还是会觉得权威受到挑战,变本加厉?

  答案很快揭晓。

  次日,胤禩来访,带来的不再是佛经或隐晦的诗句,而是一个更为具体、也更为恶毒的消息。

  “十七弟可听说了?”胤禩屏退左右,压低声音,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与愤慨,“昨日太医的诊断,不知被哪个碎嘴的传了出去,如今宫里宫外,竟有些不堪的流言……”

  胤礼的心猛地一沉。

  “说什么的都有,”胤禩叹口气,“有说十七弟是因……不堪某些‘困扰’,以致郁结于心;更有甚者,竟妄测圣意,污蔑皇阿玛……”他适时停住,观察着胤礼瞬间失血的脸色。

  这流言,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向了胤礼最恐惧的地方。它将那层遮羞布彻底掀开,将康熙难以言说的欲望和他不堪重负的惊惧,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不仅是将胤礼置于风口浪尖,更是将康熙逼到了墙角——帝王尊严,岂容如此亵渎?

  “八哥……”胤礼声音发颤,“此话当真?”

  “为兄岂会拿这种事玩笑?”胤禩眉头紧锁,“十七弟,此事可大可小。若传到皇阿玛耳中,龙颜震怒,追查起来……第一个被疑心散布流言、离间天家父子的,会是谁?”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胤礼。

  胤礼遍体生寒。他明白了。这流言,很可能就是胤禩或其党羽的手笔!目的就是加剧他与康熙之间的紧张关系,逼康熙要么为了平息流言而疏远他(这正是胤禩等人乐见的),要么……为了证明“清白”或维护权威,采取更激烈、更不容反抗的手段,彻底坐实这“污名”!

  无论哪种结果,对胤礼都是灭顶之灾。这是一剂裹着糖衣的毒饵,逼他做出选择。

  “为今之计,”胤禩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低语,“十七弟或可主动向皇阿玛陈情,表明心迹,消除误会。或许……稍作顺从,平息物议,方能保全自身啊。”他再次提出了那个“顺势而为”的建议,这次更加露骨。

  胤礼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顺从?如何顺从?那意味着将自己彻底献祭给康熙扭曲的欲望。不顺从?流言如刀,康熙的猜疑和压力接踵而至,他又能支撑多久?

  送走胤禩,胤礼独自坐在昏黄的烛光下,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流言是毒药,胤禩的“建议”是穿肠的匕首,而康熙沉默背后的态度,则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却吹不散心头的窒闷。窗外月色凄迷,宫墙的影子如同巨兽的獠牙。他想起穿越前那个平凡却自由的世界,又想起原主胤礼那杯冰冷的毒酒。

  难道无论他如何挣扎,都逃不过命运的捉弄?难道他这只笼中雀,最终的归宿,不是被囚禁至死,就是被碾碎在权力的车轮下?

  绝望如同潮水,将他淹没。他缓缓滑坐在地,将脸埋入冰冷的膝盖。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光滑的金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夜,还很长。而他的路,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