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美人心计(2)-《综景:异的浮生》

  册封大典的余波,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在长安宫墙的每一个角落扩散。表面的庄严肃穆之下,是暗自汹涌的暗流。

  陈景异被赐居长乐宫旁的“芷阳殿”,这是吕后能给予的、最近也是最显眼的恩宠。殿宇华丽,却似一座精美的牢笼。入夜,宫人屏退,只留烛火摇曳,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吕后走了进来,褪去了白日繁重的朝服,只着一身暗红色常服,威仪稍减,却添了几分属于女人的、不容置疑的亲近。

  “今日,盈儿失态了。”她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目光却锐利地锁在陈景异身上,像审视一件属于自己的珍宝是否有损。

  陈景异起身,微微躬身:“陛下仁孝,只是年少,一时心绪波动,亦是常情。”他避开了“迷恋”这个危险的词,将刘盈的失态归因于年轻和孝心。

  吕雉走近,指尖拂过紫檀木案几上那柄象征着特权的玉如意,那是她今日所赐。“常情?”她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在这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常情’。尤其是……不该有的‘常情’。”

  她停在陈景异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气息。“景异,你可知,我将你置于万人之上,也将你置于炭火之中。”

  “臣知道。”陈景异抬眼,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后所赐,臣甘之如饴。”

  这份平静和顺从,取悦了吕雉。她需要他的忠诚,更需要他明确地知道,他的一切都来源于她。她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他并不凌乱的衣领,动作带着一种占有的亲昵。

  “薄姬今日也来了,你看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吕雉的语气转为轻蔑,“可她看你的那一眼,瞒不过我。入宫前那点旧事,她怕是还没忘干净。”

  陈景异的心微微一动,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陈年旧事,如同尘埃,早已随风散去。太后才是执掌乾坤之人,何必在意角落里的微尘。”

  “说得对。”吕雉满意地收回手,“微尘若不安分,拂去便是。你如今位高权重,更要谨言慎行,莫要给了旁人……不该有的念想。”这话,既是提醒,更是警告,针对的是所有对陈景异有“念想”的人,包括她的儿子刘盈,更包括那个看似卑微的薄姬。

  与此同时,在宫中一处偏僻的馆舍。

  薄太后亲自为刘恒斟上一杯热茶。烛光下,她面容平静,丝毫不见白日里的任何波澜。

  “恒儿,今日见到长信侯,觉得此人如何?”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刘恒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母后,儿臣只觉得……他气度不凡,深受太后倚重。”

  薄太后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倚重?何止是倚重。吕雉是将他当成了心尖上的宝贝,也是悬在朝堂上的一把利剑。恒儿,你要记住,越是美丽耀眼的东西,往往越是危险。尤其是当这件东西,被最危险的人视若禁脔的时候。”

  刘恒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母亲。

  薄太后的目光变得幽深:“但我们身在长安,便已入了局。有些危险,避不开,或许……也不必全避开。”她的话意味深长,“你要学会看,用心看,不仅看明处的刀光,更要看暗处的……人心向背。”

  刘恒似懂非懂,但母亲话语中的冷静与深意,让他隐隐感到,这次长安之行,远不止参加一场典礼那么简单。

  另一边,未央宫。

  刘盈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坐在空旷的宫殿里。白日里陈景异的身影、声音,还有母亲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在他脑中反复交织。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和……嫉妒。是的,嫉妒。嫉妒母亲可以那样理所当然地拥有那个人,而自己,连多看一眼都是失态。

  他想起小时候,陈景异还未被母亲调到身边时,曾偶然在宫苑中遇到过几次。那时陈景异还会对他温和地笑,叫他“陛下”,那笑容里没有畏惧,没有算计,只有淡淡的关怀。那是他灰暗宫廷生活中极少的光亮。

  可现在,那光亮被母亲牢牢地锁在了身边,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一种从未有过的、叛逆的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夜色渐深,芷阳殿外。

  一道纤细的身影隐在廊柱的阴影里,悄然注视着殿内透出的灯火。那是聂慎儿,她美丽的脸上交织着迷恋与不甘。她听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一切,那个男人,如今已一步登天。她渴望靠近,却又畏惧吕后的权威。

  而不远处,另一双冷静的眼睛也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杜云汐同样心绪难平,但她比聂慎儿更懂得隐忍和谋划。她知道,在这座皇宫里,直白的争夺只会死得最快。她需要等待,需要时机。

  陈景异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温暖的、冰冷的、渴望的、嫉妒的……它们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吕后的占有,刘盈的执念,薄太后的野心,刘恒的仰慕,还有那些暗处女子的倾心……

  他轻轻闭上眼。这长乐宫的富贵荣华,这至高无上的权柄,于他而言,不过是更大的囚笼。而这场由欲望和权力点燃的大火,才刚刚开始冒烟。

  他知道,自己已无处可逃,只能在这旋涡中心,等待那注定将焚尽一切的烈焰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