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美人心计(5)-《综景:异的浮生》

  寿宴过后,那只西域琉璃盏很快便被送到了刘盈的未央宫。盏身剔透,流光溢彩,确实不是凡品。刘盈将它置于案头,时常对着它出神。那日陈景异为他解围的话语,在他听来,不啻于一种隐秘的关怀和慰藉。这让他枯萎的心田,仿佛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甘泉,却也助长了那不该有的妄念。

  他抚摸着冰凉的盏壁,仿佛能感受到赠予者指尖的温度。“景异……”他低声喃喃,眼中是痴迷与痛苦交织的火焰。

  与此同时,吕后对陈景异的倚重与日俱增。不仅限于宫廷内务,甚至开始让他接触一些机要的奏章,听取他的见解。陈景异才华出众,每每总能切中要害,提出稳妥方略,这让吕后既欣慰又隐隐不安。欣慰于自己眼光独到,不安于这份超越内宠的才能,是否会成为未来的变数。但她自信能掌控一切,依旧将越来越多的权柄交付于他。

  这一日,陈景异奉吕后之命,前往少府核查一批用于陵寝工程的珍贵木料。途径宫中一处相对僻静的园林时,一个身影从太湖石后转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薄太后。

  她今日未带随从,只身一人,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宫装,与平日里低调的形象并无二致,但眼神却不再是那种温顺的回避,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沉静的力量。

  “长信侯。”薄太后微微颔首,语气平和。

  陈景异停下脚步,躬身行礼:“臣见过薄太后。太后在此赏景?”他心中警惕,面上却不露分毫。

  薄太后淡淡一笑,目光扫过四周,确保无人:“哀家在此,是专程等候长信侯。”

  陈景异沉默不语,静待下文。

  薄太后也不绕弯子,低声道:“侯爷如今圣眷正浓,位极人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她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景异,“侯爷可知,登高易跌重?尤其当脚下并非坚实地基,而是……流沙之时。”

  陈景异抬眼,与她对视:“臣愚钝,请太后明示。”

  “吕后刚愎,盈帝孱弱。”薄太后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这看似稳固的江山,实则危如累卵。侯爷是聪明人,难道不曾想过,一旦山陵崩,该当如何自处?难道真要陪着这艘注定沉没的巨舰,一同葬身海底吗?”

  这是赤裸裸的拉拢和策反。薄太后在向他展示未来的风险,并抛出橄榄枝。

  陈景异心中震动,面上却依旧平静:“太后言重了。臣深受国恩,唯知尽忠职守,不敢有二心。至于将来之事,非臣所能妄加揣测。”

  薄太后并不意外他的谨慎,反而笑了笑:“哀家并非要侯爷立刻表态。只是希望侯爷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多一条路,总比走绝路要好。恒儿……他对侯爷,亦是十分敬慕。”她适时地抛出了刘恒,试图以情感作为筹码。

  提到刘恒,陈景异的目光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那个少年眼中纯净的仰慕,与这宫中的污浊格格不入,让他无法完全硬起心肠。

  “代王殿下仁孝聪慧,乃社稷之福。”他给出了一个标准而客套的回答。

  薄太后知道今日只能点到为止,过犹不及。她深深看了陈景异一眼:“侯爷不妨好好思量。哀家的话,永远有效。”说完,她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偶然的邂逅。

  陈景异躬身告退,继续向少府走去,但脚步却比来时沉重了几分。薄太后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他看似平静的心湖。他何尝不知吕后集团的风险?但他已深陷其中,脱身谈何容易。薄太后的拉拢,是机遇,更是巨大的陷阱。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而就在陈景异与薄太后短暂交谈之时,不远处的另一座假山后,聂慎儿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她本是想来这僻静处散心,却意外撞见了这惊人一幕!

  她的心狂跳不止。薄太后竟然敢私下接触长信侯!这是滔天的大罪!但紧接着,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她的心头: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向吕后告密,换取信任和接近陈景异机会的天大良机!

  然而,几乎是同时,另一个身影也悄然隐入了树影之中。是杜云汐。她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切,但她想的,却与聂慎儿截然不同。告密固然能取悦吕后,但也会彻底得罪薄太后和陈景异,风险太大。或许……静观其变,甚至在某些时候,暗中帮陈景异遮掩一二,反而能换来更长远的……人情?

  陈景异并不知道,这短暂的交锋,已被两双不同的眼睛看去,即将在暗处掀起新的波澜。他只觉得,围绕自己的那张网,收得更紧了。琉璃盏的暗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但这宫闱之中的空气,却已充满了硝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