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人心计(6)-《综景:异的浮生》

  聂慎儿几乎是跑着冲向长乐宫的。她的心像揣了只兔子,既恐惧又兴奋。恐惧的是卷入这天大的事情,兴奋的是她终于抓住了改变命运的契机。她要将薄太后与陈景异私会之事禀报吕后,用这个秘密,换取通往权力核心的门票。

  她扑倒在吕后殿外的玉阶下,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与忠诚:“太后!奴婢有要事禀报!事关……事关长信侯与薄太后!”

  殿内的吕后正在批阅奏章,闻声动作一顿,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她缓缓放下朱笔:“进来。”

  聂慎儿连滚爬爬地进去,将她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尤其强调了薄太后言语间的“拉拢”之意和陈景异“并未严词拒绝”的态度。

  吕后的脸色随着聂慎儿的叙述,一点点沉下去,最后阴鸷得能滴出水来。她没有说话,指尖的翡翠护甲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发出叩叩的轻响,每一声都敲在聂慎儿的心上,也敲在了侍立一旁、垂首不语的陈景异的心上——他恰好在殿内回禀少府事务。

  “好,很好。”吕后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冰,“哀家倒是小瞧了那个贱人,装得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竟敢将手伸到哀家身边来了。”她的目光如实质般刺向陈景异,“景异,你怎么说?”

  陈景异心中凛然,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了。他撩袍跪下,语气沉稳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屈辱:“臣今日确在园中偶遇薄太后,薄太后与臣说了几句关于代王殿下课业的家常话,臣谨守臣礼,不敢多言,即刻告退。不知为何在此女口中,竟成了私会密谋。臣对太后之心,日月可鉴,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他没有完全否认见面,而是将性质定义为“偶遇”和“家常话”,并将聂慎儿的话定义为“污蔑”,同时以毒誓表忠心。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应对。

  吕后死死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殿内空气凝固,聂慎儿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既期待吕后相信她,又害怕陈景异秋后算账。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是杜云汐奉命来送新制的宫花。她进殿后,看到眼前情景,心中顿时明了。她不动声色地将宫花呈上,然后仿佛才看到跪着的陈景异和聂慎儿,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吕后忽然问她:“云汐,你今日可曾去过西苑?”

  杜云汐心中电转,她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若说没去过,万一有其他人看见她,便是欺瞒之罪;若说去过,又难免被追问。她选择了一个模糊而聪明的回答:“回太后,奴婢午后确实途径西苑附近,因想着尽快将宫花送来,并未停留,也未留意园中景致。” 她既承认了可能在场,又撇清了自己“看见”任何事。

  吕后冷哼一声,不再追问。她的怒火似乎找到了更明确的靶心。“聂慎儿,”她缓缓道,“你举报有功,哀家赏你。但宫闱之事,岂容你一个奴婢妄加揣测,散布流言?拉下去,杖责二十,让她长长记性!”

  这是典型的吕后风格,赏罚分明,既利用了告密者,又惩戒其多嘴,维持了自己明察秋毫的形象。

  聂慎儿没想到等来的是杖责,吓得魂飞魄散,连声求饶,却被内侍无情地拖了下去。她的惨叫声隐约传来,让殿内众人不寒而栗。

  处置完聂慎儿,吕后的目光再次回到陈景异身上,变得深沉难测:“景异,起来吧。哀家自然是信你的。只是……”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刺骨的寒意,“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既然不安分,那就不能再留了。”

  陈景异心中一沉。他知道,吕后要对薄太后和刘恒下手了。而他,无论愿意与否,都已被牢牢绑在这辆战车上,甚至可能成为吕后手中的刀。

  吕后没有明说要怎么做,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已经弥漫了整个长乐宫。杜云汐低眉顺眼地退下,心中却为陈景异和那对远在馆舍的母子捏了一把汗。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所能做的,或许只有静观其变,以及在关键时刻,递出一丝微不足道、却可能决定生死的信息。

  陈景异走出长乐宫,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聂慎儿的惨叫还在耳边回荡,吕后那句“不能再留了”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心间。薄太后的拉拢,吕后的猜忌和杀心,刘盈的执念,刘恒的仰慕……所有的线都绞在了一起,收紧的绳结,正套在他的脖子上。

  这场权力的风暴,终于要露出它最狰狞的獠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