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人心计(8)-《综景:异的浮生》

  芷阳殿内,药香浓郁,掩盖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陈景异昏迷不醒,脸色灰败,唇色泛紫。太医署的太医们轮番守候,额上沁着细汗。吕后坐在外殿,手指紧紧攥着凤袍,指甲掐入掌心。她从未感到如此恐慌,一种即将失去最重要之物的恐慌,这恐慌甚至压过了计划失败的愤怒。她不能失去陈景异,绝不!

  ——

  而在宫中偏僻的杂役房,聂慎儿趴在硬板床上,臀背部的杖伤火辣辣地疼。这疼痛将她带回了许多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

  那时她还叫慎儿,不姓聂。她有一个虽然清贫但温暖的家。爹娘心善,收养了孤女云汐(后来的杜云汐),视如己出。然而,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追杀云汐而至,爹娘为了保护她们,惨死在那些人的刀下……鲜血染红了泥土,她和云汐躲在草垛里,死死捂住嘴,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

  “慎儿,别怕,我们去找舅舅,舅舅会收留我们的。”云汐拉着她,两个小女孩开始了流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云汐的舅舅。那男人看到云汐时眼睛一亮,对聂慎儿却满是嫌弃。他假意收留,却在入城后,用一个糖葫芦将聂慎儿骗到热闹的街口,趁她不注意,拉着云汐消失在了人海里。

  “舅舅!云汐姐姐!”小小的聂慎儿在陌生的人潮中哭喊,回应她的只有冷漠的目光。就在她绝望无助时,一个脸上堆着假笑的女人拉住了她:“乖囡囡,找不到家了?跟婶婶走,有饭吃……” 然后,她就被带进了那个名为“百花楼”的魔窟。

  鞭打、训斥、学习取悦男人的技巧……她的童年在那一天彻底结束。她变得妖娆,变得尖锐,用风情万种包裹起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她恨,恨那些追杀云汐的人,恨那个抛弃她的舅舅,更恨杜云汐!如果不是她,爹娘不会死,自己也不会沦落至此!

  直到那个夜晚,百花楼张灯结彩,拍卖她的初夜。她穿着暴露的纱衣,像个货物一样站在台上,台下是无数贪婪垂涎的目光。她心如死灰,只觉得无比肮脏。

  然后,他出现了。一袭玄衣,气质清冷,在喧闹污浊的环境中,宛如谪仙临世。他并未参与竞价,只是在喧嚣至顶峰时,直接对老鸨说:“我要为她赎身。”

  老鸨自然不肯放过这棵摇钱树,漫天要价。他却眼皮都未抬,只淡淡道:“这些,够么?” 随从抬上的金银,足以买下半个百花楼。

  他带走了她。在马车上,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颤抖的身上,眼神平静,没有怜悯,没有轻视,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和。“人生于世,各有际遇,非你之过。从今往后,你是自由身。”

  那一刻,聂慎儿看着他被车窗外灯火勾勒的侧脸,那颗在风尘中早已冰冷坚硬的心,裂开了一道缝,丢进了一颗名为“陈景异”的真心。他救她出火坑,他的眼里,仿佛众生平等。她发誓,要抓住这个男人,不惜一切代价。

  ——

  杖伤的疼痛将聂慎儿拉回现实。她伏在冰冷的床铺上,咬牙切齿。杜云汐!那个害她家破人亡、又被舅舅偏爱、如今在宫里似乎也混得不错的杜云汐!而自己,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向上爬的机会,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甘心!吕后靠不住,陈景异如今生死未卜……她必须靠自己。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既然杜云汐也在宫中,既然陈景异对杜云汐似乎也有几分不同(她暗自观察到的),那何不利用吕后对陈景异的占有欲,借刀杀人?

  她忍着剧痛,悄悄找来一个平日里用钱收买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你想办法……让长乐宫的人知道,杜云汐姑娘……似乎对长信侯的病情,格外‘关切’,今日还偷偷向太医打听过……”

  她要散布谣言,将杜云汐推到吕后妒火的枪口上。既报了私仇,若杜云汐被除去,宫中少一个竞争对手,或许她聂慎儿还有机会。

  与此同时,薄太后所在的馆舍气氛凝重。刘恒跪在母亲面前,眼神坚定:“母后,长信侯舍身相救,恩同再造。儿臣虽力薄,但绝不能坐视恩人身处险境而无所作为!吕后狠毒,侯爷在宫中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薄太后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陈景异的举动,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料,也让她看到了这个人内心深处或许存在的道义底线。这让她拉拢陈景异的想法更加强烈,但也更加困难——经过此事,吕后对他的看守只会更严。

  “恒儿,你的心意母后明白。”薄太后扶起他,“但此刻绝不能轻举妄动。吕后此刻如同护崽的母虎,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害了长信侯。我们需静待时机……或许,杜云汐那个丫头,可以一用。” 薄太后也注意到了杜云汐的聪明和似乎对陈景异的些许善意。

  杜云汐此时正在自己的房中,心神不宁。她听说了聂慎儿散布的谣言,心中冷笑聂慎儿的愚蠢和恶毒。但她更担心的是陈景异的安危。那个如琉璃般易碎又璀璨的男人,他的生死,牵动着太多人的心,也关系着整个天下的格局。

  她走到窗边,望着芷阳殿的方向,暗暗下定决心:她不能像聂慎儿那样只会耍弄低级的手段。她要在这场巨大的风暴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既要保全自身,也要……或许,能帮那个男人一把。毕竟,在这冰冷的深宫里,那样的人,太少了。

  芷阳殿内,陈景异在昏迷中微微蹙眉,仿佛感应到了宫墙内外,因他而起的重重波澜与杀机。鸩酒的毒性与他体内吕后下令用下的珍贵药材的药性激烈搏斗着,他的生死,悬于一线,也悬于这无数人的算计与情感交织的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