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伪装者(18)-《综景:异的浮生》

  好的,我们来到这个惊心动魄的故事的高潮部分。陈婧怡拖着受伤的脚踝,在黎明前最黑暗的上海街巷间亡命奔逃。工装被汗水与露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冰冷黏腻。每一下脚掌落地,脚踝都传来钻心的剧痛,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阿芳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特高课的暗哨可能随时出现。

  她需要一个既相对隐蔽,又能短暂停留发送信号的地方。她的目光扫过空旷的街道、紧闭的店铺,最终落在远处一个轮廓——一个废弃的、据说即将被拆除的水塔。它孤零零地立在一片残垣断壁之间,视野开阔,利于观察,其结构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无线电侦测信号的准确定位。

  咬紧牙关,她改变方向,朝着水塔蹒跚而去。靠近水塔的过程无比漫长,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她绕到水塔背面,找到一处破损的基座,艰难地爬了进去。内部空间狭小,充满了铁锈和鸟粪的味道。她蜷缩在角落里,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天光正在逐渐变亮,时间不多了。她颤抖着取出那个“粉饼”发报机,按照阿芳的指示,打开盖子,里面是微小的按键和指示灯。她将胶卷上的关键信息——“丸神号”、“含羞草”、“杉本孝宏”、预计到港时间——用最快的速度,编译成密电码。

  指尖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僵硬,她强迫自己冷静,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输入。微型发报机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嘀嗒”声,但在她听来,却如同惊雷。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死死盯着手表,生怕超过一分钟的限制。

  ……五十八秒,五十九秒……完成!

  她猛地松开按键,几乎虚脱。信号已经发出,现在,必须立刻销毁证据并离开。她用力将发报机摔向水泥地面,又用脚狠狠踩碎,直到它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零件。然后,她掏出火柴,点燃了那张记录密电码的草纸,看着它化为灰烬。

  做完这一切,她不敢耽搁,立刻爬出水塔。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街道上开始出现早起的黄包车夫和卖菜小贩的身影。她压低帽檐,混入稀疏的人流,朝着纸条上记下的码头地址走去——三号码头,第七泊位,‘晨星号’货轮。

  每走一步,脚踝的疼痛都让她眼前发黑。她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急速流失,工装下的伤口可能已经再次裂开,温热的血液浸湿了绷带。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到达码头,找到“晨星号”。

  当她终于看到黄浦江浑浊的江水,以及岸边林立的桅杆时,天色已经大亮。三号码头一片繁忙景象,苦力们吆喝着搬运货物,吊车的铁臂缓缓移动。她在杂乱的人群和货堆中寻找着“晨星号”的踪影。

  找到了!那是一艘看起来普普通通、有些陈旧的沿海货轮。船体上斑驳的漆字写着“晨星”。甲板上有人在走动,似乎是船员在做启航前的准备。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走向舷梯。一个穿着水手服、满脸油污的壮汉拦住了她:“干什么的?这里不能随便上船!”

  陈婧怡抬起头,用嘶哑的声音说出暗号:“老板让我来找水手长老张,送一包‘南洋烟丝’。”

  那壮汉愣了一下,眼神锐利地打量了她几眼,尤其是她明显不自然的站姿和苍白的脸色。他脸上的凶悍表情慢慢收敛,侧身让开一条路,低声道:“跟我来,动作快点。”

  陈婧怡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地,暗号对上了!她跟着壮汉,踉跄着走上摇晃的舷梯。甲板上的水手们都各忙各的,似乎没人特别注意这个穿着不合身工装、一瘸一拐的“少年”。

  壮汉将她带到船尾一个狭窄的舱室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推开:“进去吧,医生在里面。”

  医生?陈婧怡有些疑惑,但还是走了进去。舱室很小,只有一张窄床和一个简易的医疗箱。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瘦的中年人正坐在床边,看到她进来,点了点头:“同志,你来了。先处理一下伤口。”

  “你是……?”陈婧怡依旧保持警惕。

  “我是‘晨星号’的船医,也是你的接头人。”中年人语气温和,但动作麻利地打开医疗箱,“时间紧迫,船一小时后启航去香港。我们必须在你昏迷前,把你‘处理’好。”

  “昏迷?”陈婧怡一愣。

  “嗯,”船医拿出注射器和一小瓶透明液体,“你需要进行一次‘假死’,才能躲过可能的海上检查。这是组织安排的撤离方案中最安全的一种。”

  假死!陈婧怡看着那冰冷的针头,心脏再次收紧。这意味着将生命完全交到陌生人手中。

  船医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沉声道:“这是‘船长’亲自安排的路线。相信我,也相信组织。”

  “船长”……明楼。听到这个名字,陈婧怡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躺到了窄床上,闭上了眼睛。

  冰凉的酒精棉擦过手臂皮肤,然后是针尖刺入的细微刺痛。一股冰冷的液体流入血管,她的意识开始迅速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了轮船起锚的汽笛声,悠长而遥远。任务完成了吗?情报送出去了吗?她能安全抵达香港吗?明楼……他会不会有危险?

  无数个问题没有答案。她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沉入了无边的黑暗。而代号“夜莺”的歌声,是否已穿越黎明的硝烟,传达到了它该去的地方?这局未下完的棋,在她离开后,又将由谁来继续对弈?

  黑暗彻底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