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放羊的星星(1)-《综景:异的浮生》

  E-Shine集团三十周年庆典的晚宴,流光溢彩,衣香鬓影。水晶灯折射的光芒洒在在场每一位社会名流身上,却仿佛穿不透仲天骐眼底的阴霾。他百无聊赖地晃动着酒杯,看着父亲仲华与哥哥仲天骏周旋于宾客之间,从容得体,一派和谐。就连他身边的欧雅若,也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完美,却少了温度。

  这种完美,像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让他感到窒息。他的人生,似乎总被笼罩在“仲家二少爷”和“前赛车手”的标签下,真正的自我,无处安放。

  就在司仪准备请仲华上台致辞时,宴会厅沉重的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门口。

  喧嚣,像退潮般骤然平息。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扣子,与现场一丝不苟的正式感格格不入,却自带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他面容俊美得近乎锐利,眉眼间与仲天骏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深邃成熟,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主桌的仲华身上。

  那是看透一切,又漠视一切的眼神。

  仲华手中的酒杯几不可察地一晃,脸上血色褪尽,像是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幽灵。仲天骏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被竭力压抑的、汹涌的情感。

  欧雅若微微蹙眉,这个男人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扰乱了她精心计算好的局面。

  只有仲天骐,在最初的错愕后,升起一股莫名的敌意。这人是谁?

  “父亲,天骏,”来人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的磁性,“好久不见。”

  他步履从容地走到主桌前,无视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向仲华微微颔首,“三十周年庆典,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回来看看。不欢迎吗,爸爸?”

  最后那个称呼,他叫得轻描淡写,却让仲华浑身一颤。

  “天异……”仲天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仲天异——仲家长子,目光转向仲天骏,那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刚下飞机。看来,我赶上了最热闹的时候。”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重磅炸弹。在场的资深员工隐约听说过,董事长早年还有一位长子,因故送往国外,多年来几乎音讯全无。如今,这位传说中的“大少爷”竟以如此强势的姿态归来。

  庆典的节奏被彻底打乱。仲天异自然而然地被请上主位,坐在了仲华和仲天骏之间。他谈笑自若,对珠宝行业的见解犀利独到,反而让原本的主角仲华和仲天骏显得有些局促。

  “这位就是雅若小姐吧?”仲天异的目光落在欧雅若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欣赏,“久仰大名,E-Shine的首席设计师,果然名不虚传。你上季度主导的‘极光’系列,概念很新颖,可惜在切割工艺上过于保守,限制了宝石的火彩。”

  欧雅若心中一惊。她一向以自己的专业能力为傲,此刻却被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不足。更让她心惊的是,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不像其他男人带着或迷恋或功利的目的,而像是在评估一件有价值的艺术品。这让她感到一种被冒犯的刺激,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谢谢……大哥的指点。”欧雅若稳住心神,得体地回应,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

  仲天骐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却被仲天异接下来的话打断。

  “至于天骐,”仲天异终于将目光投向这个充满叛逆的弟弟,嘴角的笑意加深,却未达眼底,“你的事,我听过一些。为了个女人放弃赛车,又回来争夺家产?年轻人,感情用事是大忌。”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仲天骐最痛的伤口。他猛地攥紧拳头,怒火在眼中燃烧,却在对上仲天异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时,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漠然。

  仿佛他仲天骐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这场本该是仲家展示团结与成功的庆典,因为仲天异的归来,变成了一场暗流汹涌的鸿门宴。他像一颗骤然闯入既定轨道的“异星”,其强大的引力,已经开始扭曲周围的一切。

  晚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勉强结束。宾客散去,只剩下仲家核心成员留在空旷的宴会厅。

  “天异,你这次回来,到底想做什么?”仲华疲惫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仲天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窗边,俯瞰脚下城市的璀璨灯火。“E-Shine三十年了,格局还是这么小。父亲,你老了,该把舞台让给年轻人了。”

  他转过身,目光缓缓扫过仲天骏、仲天骐,最后落在欧雅若身上。

  “我这次回来,会接手集团的艺术总监一职。另外,我听说公司正为‘世纪珠宝展’的压轴作品发愁?”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自信与掌控力,“这个难题,就由我来解决吧。毕竟……”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像一阵冷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头。

  “我才是仲家的长子,不是吗?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天经地义。”

  话音落下,满室寂静。仲天骏看着哥哥挺拔却孤寂的背影,眼中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