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放羊的星星(2)-《综景:异的浮生》

  仲天异归来的消息,像一场无声的海啸,迅速席卷了E-Shine集团的每一个角落。艺术总监的头衔看似虚位,但他凭借“仲家长子”的身份和那份不容置疑的气场,轻而易举地介入公司核心事务。

  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夺权,而是选择了一个最刁钻、也最能彰显实力的切入点——解决困扰设计部数月之久的“世纪珠宝展”压轴作品难题。

  设计部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首席设计师欧雅若和她的团队,已经将设计稿修改了十几版,但始终无法让仲华和评审委员会满意。作品要么流于俗套,要么过于前卫而缺乏商业价值。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仲天异走了进来,他甚至没有寒暄,径直走到投影幕布前,将一枚U盘插入电脑。

  “停止这些无意义的内耗。”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压轴作品,用这个。”

  幕布亮起,一套名为“残渊之辉”(Glow of the Fractured Abyss)的珠宝设计图赫然呈现。主体是一条项链,中心主石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完美钻石或宝石,而是一颗有着天然裂隙的、色泽深邃的蓝宝石。裂隙并未被掩饰,反而被巧妙的镶爪设计和无数细小的钻石环绕,仿佛深渊中绽放出的光芒,破碎感与璀璨奇迹般地共存。配套的耳环和手镯也延续了这一风格,充满了残缺的美感和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这……”一位资深设计师忍不住质疑,“天异总监,珠宝展的压轴,用有瑕疵的宝石,是否太过冒险?这不符合E-Shine一贯追求完美的理念。”

  仲天异的目光淡淡扫过那人,并未动怒,反而勾起一抹浅笑:“完美?那是庸才的避难所。真正的艺术,诞生于瑕疵与破碎之中。这颗宝石的裂隙,是它独一无二的印记,是它拥抱过黑暗的证明。我们要做的,不是掩盖,而是为它的伤痕加冕。”

  他的话语如同在设计部投下了一颗炸弹。欧雅若紧紧盯着设计图,内心受到巨大的冲击。她一直追求的,是技术上的无懈可击和形式上的完美,而仲天异的设计,直指灵魂的残缺与救赎,境界高下立判。一种既钦佩又不甘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

  “可是工艺上……”另一位工程师提出技术难题,“这种裂隙边缘的镶嵌,如何保证牢固度?”

  “那是你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仲天异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绝对的自信,“三天内,我要看到可行的工艺方案。否则,E-Shine的设计部,也该换换血了。”

  他离开会议室,留下满室寂静和巨大的压力。欧雅若深吸一口气,看向团队:“还等什么?动起来!”她知道,这是挑战,也是机遇。如果她能攻克这个难题,无疑将证明自己的价值,但这也意味着,她彻底被纳入了仲天异的节奏。

  与此同时,仲天骐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负责的子公司业绩平平,父亲仲华本就对他不满,仲天异的归来更是让他处处受制。无论他提出什么方案,总会被人下意识地与那位“一回来就解决大难题”的大哥比较。

  更让他烦躁的是夏之星。这个如同杂草般顽强、拥有着惊人珠宝设计天赋的女孩,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她的设计草图被仲天骐看到并私下采用,意外获得了不错的市场反响。仲天骐本想将她吸纳进团队,作为对抗家族压力的秘密武器,但夏之星背景复杂,曾有欺诈前科,让他犹豫不决。

  这天傍晚,仲天骐心烦意乱地走到公司露台,却意外地看到夏之星正蹲在角落,对着一块废弃的水晶边角料和几根银丝,专注地编织着什么。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竟有种动人心魄的纯粹。

  “你在干什么?”仲天骐忍不住出声。

  夏之星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地上。见是仲天骐,她松了口气,献宝似的举起手中的东西:“你看!我用边角料做的‘幸运手链’!虽然材料不值钱,但我觉得它有自己的生命哎!”

  那是一条粗糙却充满灵气的编织手链,水晶的瑕疵在巧妙的编织下变成了独特的花纹。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很有趣的想法。”

  仲天骐猛地回头,看到仲天异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露台。他越过仲天骐,直接走到夏之星面前,目光落在她的手链上,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

  “宝石的价值,不应只由纯度克拉决定。赋予废弃材料新的生命,这才是设计的本质。”仲天异看着夏之星,语气是少有的平和,“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夏之星。”阿星被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英俊男人看得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遇到知音的兴奋。

  “夏之星……”仲天异重复了一遍,微微一笑,“星光虽微,却能照亮黑暗。很好。”他拿起那条手链,仔细端详,“有没有兴趣,来我的项目组看看?”

  “你的项目组?”仲天骐立刻挡在阿星面前,充满敌意地看着仲天异,“哥,她是我先发现的人。”

  仲天异的目光终于转向仲天骐,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天骐,好东西,自然应该留在最能发挥其价值的地方。你连自己的位置都还没找到,确定能给她更好的平台?”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仲天骐的自尊心。他眼睁睁看着仲天异对夏之星发出邀请,而阿星眼中闪烁的,分明是对未知机遇的向往和对他这位“伯乐”大哥的崇拜。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仲天骐。他失去的,难道不只是一个项目,一个人才,而是更多他尚未抓住的东西?

  深夜,董事长办公室。

  仲天骏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杯酒,却没有喝的意思。他眼前反复浮现白天会议上仲天异侃侃而谈的样子,以及他对夏之星流露出的那丝罕见的温和。

  “哥,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喃喃自语。他爱慕着这个如星辰般耀眼又遥远的兄长,这份感情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也是最痛的枷锁。他渴望靠近,却又害怕被那光芒灼伤,更害怕这不容于世的感情会摧毁仲家表面维持的平静。

  他知道仲天异归来绝非善意,但他宁愿相信,在哥哥冷漠的外表下,仍存有一丝对家庭的温情。他甚至可悲地希望,自己能成为缓和矛盾的关键。

  然而,仲天异接下来的行动,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仲天异以“熟悉业务”为名,要求调阅E-Shine近十年所有的核心财务数据和设计专利档案,其中甚至包括一些连仲天骏都无权直接查看的、涉及灰色地带的交易记录。

  仲天骏拿着调令,手在微微发抖。他找到仲天异,试图劝阻:“哥,这些资料牵扯太多,有些是父亲当年为了公司发展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翻出来,会对E-Shine造成致命打击!”

  仲天异坐在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枚未经雕琢的黑色欧泊,闻言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天骏,你是在教我做事,还是在替父亲掩饰什么?E-Shine若想真正走向世界,就必须先剜掉自身的腐肉。还是说……你怕了?”

  他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仿佛在看一个怯懦的守护者。

  仲天骏的心沉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