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医生的悔悟-《阴魂委托簿》

  丁浩的手指从纸页上移开,那行滴落的墨迹还在渗出,像未凝固的血。 他没再看第二眼,把残破手簿和内部通知塞进防水袋,贴身收好。颈侧皮肤下有细线般的刺痛,青纹已经爬到锁骨上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滞涩感。他靠在柱子边,目光扫过车库昏黄的灯光,心中五味杂陈。颈侧的刺痛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而他手中的证据,却像是烫手的山芋。 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疼痛让他清醒。

  他拨通了沈墨的电话。

  “周三凌晨,他们要再做一台手术。”声音压得很低,却一字不落,“七个人,都是活的,被当成死人宣告。证据在我手里,手簿上有林振声的签字,还有医务科下发的内部规定——要求所有实验患者必须在03:18前完成死亡宣告。”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随即传来翻动文件的声音。“你人在哪?”

  “地下车库西北角,太平间外。刚出来。阴气太重,玉片几乎烫手。”他顿了顿,“如果现在不动手,下一个就是活体数据。”

  “等我十分钟。”

  丁浩没有离开。他蹲在铁门边,将玉片取出,裹上黑布,放在膝盖上。布料下的震颤仍未平息,但节奏变缓,像是疲惫的脉搏。他闭眼,耳边又响起那个老人的话:“你也在名单上……”他猛地睁眼,手指收紧,布巾发出轻微摩擦声。

  十分钟后,沈墨带着两名便衣抵达。丁浩将密封袋递过去,沈墨打开看了一眼,脸色骤变。他抬头:“你说的‘残念’……能确认真实性?”

  “七个人,都说出相同的时间节点和操作流程。其中一人提到‘眼球追踪光点反应阳性’,这种监测方式只在神经介入手术中使用,且不在常规记录范围内。”丁浩盯着他,“你们查电子病历,看有没有这行记录。”

  沈墨说完,眉头紧锁,丁浩则望向窗外,雨丝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的街景。

  沈墨点头,立即下令封锁医院手术区,冻结所有凌晨排期,并通知卫生监察部门联合行动。林振声被控制时正在更衣室换白大褂,神情镇定,只问了一句:“谁告的密?”

  审讯室在分局三楼,灯光惨白。林振声坐在桌后,双手交叠,语气平稳:“患者术后脑电活动完全消失,生命体征衰竭,宣告死亡符合医学标准。至于你说的‘意识尚存’,那是术后痉挛引发的自主神经反射,不是清醒。”

  录像设备运转,记录着每一句话。

  丁浩坐在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里面的人。他的左耳还在嗡鸣,视野边缘偶尔闪现数字——03:17,红色,浮动如血。他抬起手,看见袖口下青纹微微发亮,像是渗入了某种不属于活人的东西。

  沈墨推门进来,递给他一份打印件。“电子日志被清除了,但服务器底层有缓存。我们恢复了三份术中监护记录,确实显示患者在03:17仍有瞳孔对光反射和眼球追踪反应。可就在一分钟内,系统自动生成死亡报告,签名是林振声。”

  “不是自动生成。”丁浩低声说,“是人为标记。他亲手按下的确认键。”

  沈墨看他一眼:“你要进去吗?”

  丁浩站起身,跟着走进审讯室。门关上的瞬间,林振声的目光立刻转了过来。没有敌意,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你说数据优先。”丁浩坐下,声音不高,“可他们还看得见。”

  林振声眉头微动。

  “有个女人,体温计断在手里,她说你拔了监护仪的线。有个老人,脖子歪了,他说你在录像时让他‘别动’。还有一个少年,他记得你低头看了表,说‘时间到了,准备宣告’。”

  林振声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最奇怪的是,”丁浩继续说,“他们都说你在03:17说了一句——‘数据要完整,不能出问题’。”

  林振声猛然抬头,瞳孔收缩。

  丁浩没再说话,只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推到桌面上。是那份内部通知的复印件,林振声的签名清晰可见。

  “这不是一个人决定的。”丁浩说,“但签字的是你。”

  林振声的呼吸变了。他低头看着那张纸,手指缓缓收紧,指节发白。

  “那是临床试验……国家重点课题……我们投入了八年……经费、设备、团队……不能因为一个失败案例就中断。”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患者本来就没救了,只是……只是提前走了一步。”

  “可他们还睁着眼。”

  “那是肌肉抽搐!医学上叫去大脑强直!”

  沈墨站在角落,目光落在林振声微微颤抖的肩上,空气仿佛凝固。

  “那你敢不敢告诉我,为什么七个人,都在03:17出现同样的生命体征,又在03:18被同时宣告死亡?为什么你们的系统能精准生成死亡报告,比人工记录还快?”

  林振声张了张嘴,没出声。

  丁浩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你说他们没意识。可有一个病人记得你的口罩边缘有道划痕,是你自己用笔划的记号,用来区分左右。他说你低头时,那道痕对着他右眼。”

  林振声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不在任何记录里,对吧?连病历都没有。可他看见了。因为他没死。”

  审讯室陷入死寂。

  三分钟后,林振声双手抱头,肩膀剧烈起伏。他抬起头,眼角泛红:“……我每天晚上都听见心电监护的声音。滴——滴——滴——然后突然变成长音。可那不是机器坏了……是我关的。”

  他喘着气,声音破碎:“第一台手术,病人突然睁眼……我吓住了。可项目组长说……数据链一旦断裂,整个实验作废。我们必须按时生成死亡节点……否则前期三百例数据都会被质疑……”

  “所以你就让他们‘死’。”

  “我说服自己……反正他们活不了……只是提前……可他们真的在看我……我能感觉到……”

  他伏在桌上,肩膀抽动:“那天晚上,我回去洗澡,水开了十分钟,镜子里全是血……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我还是擦了三遍……”

  沈墨走进来,示意记录员继续录音。

  林振声抬起头,眼神空洞:“所有参与医生都知道……但我们签了保密协议。医院承诺给我们职称、奖金、出国名额……可现在……那些人每天都在我脑子里说话……说我还看得见……说我不配穿这身白大褂……”

  他忽然看向丁浩:“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丁浩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出审讯室,脚步未停。

  丁浩站在台阶上,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伸手探入胸口,取出玉片。

  沈墨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水,水汽在清晨的冷风中缓缓升腾。

  “结束了。”

  丁浩没接,只是看着远处医院的方向。晨光中,那栋建筑静静矗立,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他忽然想起昨夜那个老人说的话。

  “你也在名单上。”

  他低头,翻开内袋,取出那份残破的手簿。最后一页依旧空白。可就在他注视的瞬间,纸面中央缓缓浮现三个字:

  丁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