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混乱魂魄的模糊碎片-《阴魂委托簿》

  巷口的路灯闪了一下,随即恢复昏黄。丁浩的手还贴在泥地上,指尖微微抽搐,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着。他没动,呼吸压得很低,喉咙里泛着一股腥气。

  沈墨站在三步外,没说话,只是把对讲机握得更紧了些。

  刚才那个声音——“谁……”——还在丁浩脑子里回荡。不是疑问,更像是一个卡在喉咙里的呼喊,断了半截,沉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他知道,那是李建军死前最后一刻的认知:看见了凶手的脸,却来不及反应。

  他闭上眼,掌心重新按进泥土。

  这一次,他不再等信息自己浮现,而是主动往深处沉。像潜水的人憋着一口气往下扎,越深越冷。太阳穴突突地跳,额角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皮肤底下有沙粒在移动。

  记忆碎片撞了过来。

  一道黑影站在雨里,不高,肩膀窄。枪口火光亮起的瞬间,那人身体微侧,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开枪。第一枪打出后,对方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往前踉跄了一步,手伸向胸口。凶手没退,反而上前半步,第二枪才响。

  丁浩猛地吸了一口气,睁眼。

  “他个子不高。”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一米七五左右,瘦,穿深色衣服。”

  沈墨立刻低头记下,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短促的摩擦声。

  丁浩没停,手指抠进湿土,指节发白。他又闭上了眼。这次他不去追画面,而是抓感觉——凶手开枪后的动作节奏、脚步落点、甚至呼吸频率。

  他在逃。

  不是慌乱地跑,是冷静地撤离。右手提着包,左手空着,步伐稳定,落地轻。巷子尽头有个岔口,他选了左边那条,踩过一段碎石路,绕到后面一栋老房子旁。

  红砖房。

  墙皮剥落大半,雨水顺着裂缝往下淌。那人停下,把包从右手换到左肩,拉链头磕在砖墙上,发出一声轻响——金属和石头摩擦的钝音,有点涩。

  丁浩嘴唇动了动:“背包……黑色双肩包,侧面拉链头磨坏了,像是用了很多年。”

  沈墨抬头:“你能确定是同一人?”

  “能。”丁浩睁开眼,瞳孔有些失焦,“他换肩的时候,习惯用左手下意识扶一下背带。这不是偶然动作,是长期形成的习惯。”

  沈墨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身拿起对讲机:“技术组注意,排查城郊方向所有红色砖房建筑,重点搜索近期出现过43码劳保鞋印的区域。另外,查全市二手市场近三年出售的黑色双肩包,重点关注有磨损拉链头的型号。”

  对讲机里传出回应,声音被雨声压住大半。

  丁浩没听见具体内容,他的注意力又沉了回去。额头上的刺痛越来越清晰,像一根细针慢慢往颅骨里钻。他知道,这是魂魄残留执念太强的表现。死者临死前的信息太过混乱,情绪剧烈波动导致记忆断裂,无法完整串联。

  但他还能再试一次。

  他抬起左手,轻轻抚过自己右胸位置——那里是中弹点。他模拟着李建军最后几秒的身体状态:肺叶破裂,血液涌入气管,视线模糊,耳朵嗡鸣。在这种状态下,人会优先记住什么?

  不是脸,不是声音,是轮廓、动作、节奏。

  他又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捕捉到了声音。

  很短的一句,几乎被枪声盖过。凶手在开第一枪前,说了两个字。

  听不清内容,但语调低,嗓音沙,像是常年吸烟或者受过伤。尾音下沉,不拖沓,说完就扣动扳机。

  丁浩忽然睁眼:“他说话声音很低,像砂纸擦铁皮。说了一句……可能是‘别动’,也可能是‘站住’。”

  沈墨眉头一动:“命令式语气?”

  “像。”丁浩喘了口气,“不是求财时那种紧张腔调,更像是……确认目标已锁定。”

  沈墨沉默片刻,低声重复了一遍:“175左右,偏瘦,嗓音低哑,作案后携带黑色双肩包,拉链头磨损,经红色砖房短暂停留后向城郊撤离。”

  他对讲机刚放下,一名勘查员快步走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沈墨听完,转向丁浩:“我们在巷子左侧二十米处发现了新的脚印序列,纹路与之前一致,但步幅变大了,说明他在加速离开。”

  丁浩点点头,没说话。他想站起来,膝盖却发软,整个人晃了一下。

  沈墨伸手扶住他胳膊。

  “够了吗?”沈墨问。

  “还不够。”丁浩咬着牙,“我知道他去了哪条路,但不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红砖房是个节点,但他不会在那里久留。他有计划,路线熟,可能早就踩过点。”

  沈墨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声音压低:“你还能再进去?”

  丁浩没回答,而是再次把手放回地面。这次他没闭眼,而是死死盯着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知道,魂魄的记忆就像被打碎的镜子,每一块都映出不同的片段,必须强行拼合才能看清全貌。

  他开始回想刚才感知到的所有细节:凶手的身高、体型、声音、背包特征、逃跑路径……然后逐一剥离,只留下最稳定的那一项——动作节奏。

  那个人走路时不摆臂,肩部僵直,右腿比左腿略早落地约半拍。这不是伤病造成的跛行,而是一种刻意控制的姿态,像是怕背包晃动太大。

  这个习惯,一定不止出现在案发现场。

  丁浩猛地抬头:“查监控,重点看城东到城郊主干道的交叉口。找一个走路姿势特别的人——双肩不动,右脚先着地,背包靠左肩。时间范围是案发后十五分钟内。”

  沈墨立刻下令。

  雨还在下,不大,但持续不断。警戒线内的灯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晃动的光斑。丁浩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后背贴着冰冷的砖面。他觉得脑袋像被什么东西撑开了,里面空荡荡的,又胀得厉害。

  沈墨蹲下来,递过一条干毛巾。

  “你看到了多少?”他问。

  “不多。”丁浩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汗,“但足够知道这不是临时起意。他清楚银行取款时间,知道监控盲区,连逃跑路线都设计好了。这不是普通的抢劫,是精准伏击。”

  沈墨点头:“动机还是财。”

  “对。”丁浩声音低下去,“李建军不认识他,他也无意杀人。可一旦动手,就没有犹豫。”

  沈墨站起身,望向巷子深处。雨水顺着帽檐滴落,打在他的肩章上。

  “你说他去过红砖房。”沈墨忽然开口,“为什么停?”

  丁浩闭了闭眼:“换装。或者转移赃物。那地方隐蔽,附近没人,适合做交接准备。但他没等人,是单独行动。”

  “你怎么确定?”

  “因为他在那里只停留了四十七秒。”丁浩睁开眼,“我数过他的心跳残影。太快了,不够完成多人协作。”

  沈墨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走向勘查车。

  丁浩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有一道浅痕,是刚才抠进泥土时被碎石划破的。血已经凝了,变成暗红色。

  他知道,这场追捕才刚开始。凶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如果不是他能触到魂魄残留的碎片,这条线索早就断了。

  但他也清楚,这种沟通正在消耗他的身体。每一次深入死者记忆,都像是把自己的神经接进别人的痛苦回路。刚才那几次探查,已经让他耳膜发胀,视野边缘出现重影。

  可他还不能停。

  沈墨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

  “城东加油站路口,十二点零三分。”他把照片递过来,“这个人,走路姿势符合你说的特征。”

  丁浩接过照片。

  画面模糊,雨天夜间成像质量差。但那人轮廓清晰:瘦高身形,深色外套,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右肩微倾。他正穿过马路,步伐稳定,头也没回。

  丁浩的目光落在背包侧面——拉链头确实缺了一角,金属部分露出毛刺。

  “就是他。”丁浩声音很轻。

  沈墨收起照片,看向远处雨幕。

  “技术组正在追踪后续路段。只要他进入有监控的区域,我们就能锁死轨迹。”

  丁浩没应声。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问:“他帽子戴得很低。”

  “对。”

  “但他走路的时候,习惯性地用左手碰了两次帽檐。”

  沈墨一顿:“什么意思?”

  “他在调整视线。”丁浩缓缓站起身,“他戴了眼镜,或者视力不好。这种天气、这种环境,他还敢开枪连射,说明他对自己武器和路线非常熟悉。这不是第一次。”

  沈墨眼神变了。

  丁浩把照片还给他,声音沙哑:“查一下最近五年类似手法的持枪抢劫案。有没有人在雨夜作案,目标都是取现者,且选择小巷伏击。”

  沈墨盯着他看了两秒,转身走向通讯车。

  丁浩站在原地,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道伤口。血又渗出来了,顺着指纹的纹路往下淌。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李建军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里,凶手开枪时,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旧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