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沙哑嗓音的排查困境-《阴魂委托簿》

  丁浩把照片还给沈墨,指尖在纸面边缘滑了一下,留下一道淡淡的湿痕。他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裂开的伤口,血已经不再往外涌,但皮肤绷紧时会传来一阵阵钝痛。

  沈墨收起资料,转身走向勘查车。雨还在下,不急不缓,打在警戒线上的塑料布上发出细碎声响。丁浩靠着墙站着,耳朵里还残留着刚才那段声音的回响——两个字,低哑得像砂纸擦过铁管,说完就扣下了扳机。

  回到市局已是凌晨两点。临时专案室灯火通明,墙上贴满了五起“幽灵劫案”的现场图和时间轴。沈墨坐在桌前,打开录音设备,将巷口监控中截取的一段音频反复播放。背景全是雨声,偶尔夹杂着远处车辆驶过的噪音,但在第三遍时,一个模糊的短促音节浮现出来。

  “站……”

  后面被枪声吞没了。

  技术组的人凑过来听了几遍,皱眉摇头:“只能确认是男性,声带受损或长期吸烟的可能性大。没法做声纹比对,没有清晰样本。”

  “那就筛。”沈墨说,“所有有持械前科、年龄在三十到五十之间、居住地靠近城郊结合部的人员,重点排查发声习惯异常者。”

  名单很快拉了出来,三十七人。有人因喉部手术失声后恢复不佳,有人常年在粉尘环境工作导致嗓音沙哑,还有几个夜班保安被列进来,只因为同事描述他们“说话像破风箱”。

  丁浩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闭眼听着一段段提取出来的语音片段。每听一个,太阳穴就像被针扎一下。这不是通灵,是强行让大脑去匹配一种感觉——那种在死亡瞬间烙进受害者意识里的声音质感。

  听到第十三个时,他抬手示意停下。

  “不是这个。”他说,“太刻意了。凶手的声音不是装出来的,是自然状态,但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

  技术人员换下一组。又听了七个,丁浩再次叫停。

  “这一句尾音往上扬,不符合。他说话的时候,最后一个字往下沉,没有起伏。”

  沈墨在一旁记下特征:低频、无共鸣、尾音下沉、语速快而短促。

  可这些依旧太泛。城郊劳务市场每天进出上千人,谁都能符合条件。

  “我们卡住了。”沈墨盯着白板上的关键词,笔尖顿住,“光靠声音锁不住人。”

  丁浩没应声。他知道问题不在线索,而在他自己。连续三次深入魂魄记忆,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部分。每次闭眼,眼前都会闪过黑斑,耳边嗡鸣不止。他试着回想李建军临死前的画面,却发现那些细节开始模糊,连凶手右手虎口的疤痕都变得不那么清晰。

  他需要休息。

  但他不能停。

  “让我试试别的。”丁浩忽然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手指点向第一起案件的发生地,“我想看看之前的受害者……能不能告诉我更多。”

  沈墨看了他一眼:“你还能撑住?”

  “只要他们还在,我就得试。”

  静室设在刑侦支队最里面一间小房,没有窗户,四壁贴了隔音棉。地上放着五件证物:从各案发现场带回的泥土样本、一块染血的布片、一枚弹壳、一只鞋印拓模、一张死者生前最后出现的监控截图。

  丁浩盘膝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深吸一口气,先触碰第一份泥土。

  意识刚沉下去,一股剧烈的恐惧猛地撞上来。不是画面,不是声音,是一种纯粹的情绪——被人从背后接近、无法回头、想喊却发不出声的窒息感。他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立刻中断连接。

  换第二份。

  同样的结果。黑暗,奔跑,枪响,然后一切断裂成碎片。他勉强捕捉到一瞬的脚步声,但节奏混乱,像是记忆本身也在逃跑。

  第三份、第四份……每一次尝试,头痛就加重一分。第五次时,他刚接触那张监控截图,太阳穴突然炸开一阵剧痛,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

  他睁开眼,呼吸急促。

  “不行。”他抬手抹了把脸,“他们都……被困在那一刻了。太疼了,太害怕了,根本听不到我。”

  沈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水杯。

  “以前不是这样?”他问。

  “以前……他们还有执念。”丁浩声音干涩,“想说的事,想指认的人。可这些人,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没看清。他们的魂,碎了。”

  沈墨走进来,把水递过去:“所以现在只剩一条路——靠活人能找到的东西。”

  丁浩点点头,没喝水,只是攥着杯子,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

  第二天上午十点,排查名单缩减至两人。一个是建材厂焊工,案发当晚在值班室打卡记录完整;另一个是废品回收站管理员,有轻微盗窃前科,但身高一米八二,走路外八字,与丁浩描述的体态完全不符。

  沈墨站在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划掉了“嗓音特征”那一栏。

  “这条路走不通。”他说。

  房间里没人回应。几名侦查员低头整理材料,气氛沉闷。连环案最怕的就是线索断档,一旦失去方向,凶手就会越走越远。

  丁浩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他已经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脑子像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重又混沌。

  “也许……”他缓缓开口,“我们需要等下一个死者开口。”

  话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不是希望,是妥协。

  沈墨转过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现在掌握的所有东西,都是死人留下的。”丁浩睁开眼,“可死人不说全话。他们只记得最后一秒。如果我们不找到能活着看见他的人,可能永远抓不住他。”

  沈墨沉默片刻,走到桌前翻开案件卷宗:“五起抢劫,四人死亡,一人重伤昏迷至今。医院那边刚反馈,那位幸存者还是没醒。”

  丁浩没再说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目前没有任何目击者。

  就在这时,一名技术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文件。

  “队长,我们重新分析了加油站那段监控的运动轨迹。”他说,“根据步幅和速度推算,嫌疑人在穿过路口后,应该在十二点零七分左右进入东环高架辅道。那里有个修车铺,门口有摄像头,拍到了一个人影。”

  沈墨接过照片。

  画面里是个背影,穿着深色外套,背着黑色双肩包,正骑上一辆电动车。

  “这不是步行路线。”技术员说,“他换了交通工具。”

  丁浩猛地坐直身子。

  “电动车?什么颜色?”

  “看不清,雨太大。但车型是老款绿源,本地常见代步工具,很多务工人员用。”

  沈墨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忽然问:“这种车,一般在哪充电?”

  “家里,或者租屋。也有集中充电桩,在城中村和工业区周边。”

  丁浩的手慢慢握紧。

  他想起一件事——凶手换肩时,左手扶背带的动作非常自然,像是长期单肩负重形成的习惯。

  如果他每天都要背工具上下班呢?

  “查一下近半年,有没有类似车型被盗的报案记录。”丁浩说,“尤其是带充电器一起丢的。”

  沈墨看了他一眼,立刻拨通内勤电话。

  房间里的气氛微微松动。

  丁浩靠回椅背,闭上眼。

  他知道这还不够。

  但他们终于不再是原地打转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道伤口,血又渗了出来,顺着指纹的纹路,滴在裤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