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潮流冲击-《茶中往事,笔下姻缘》

  沈知意把那封空白信折好,放进木箱底层的手稿中间。她没说话,只是坐到桂花树下的小案前,取出账本翻开。

  这个月的数字比上个月少了三成。她盯着看了很久,笔尖停在纸上,没有写下任何字。

  裴砚走进院子时,手里拎着一包刚印好的收据。他看见她坐在那里,便放轻脚步走过去。案上的账本摊开着,他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

  “最近没人来买茶?”他问。

  “不是没人。”她摇头,“是以前常来的几位老客,都没再出现。”

  她说完起身,去了茶铺。货架上几罐“桃溪春韵”积了薄灰。她记得上周陈婶还说镇中学门口的小卖部进了新饮料,孩子们都抢着买。

  她拿了空陶罐去镇上。小卖部门口站着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手里都拿着透明瓶子,里面是彩色的液体。她走近看,瓶身印着“果味冷泡茶”,扫码就能买。

  她买了一瓶回来,在桂花树下打开。气味很香,但不是茶叶本身的香味。她倒了一小杯,尝了一口,甜得发腻。

  水开了。她又泡了一杯桂语茶。茶汤清亮,入口微苦,回甘悠长。她把两杯茶并排放在一起,颜色、香气、味道都不一样。

  阿斑跳上案边,鼻子凑近那瓶饮料闻了闻,转头舔了舔她的手背。

  她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低声说:“你也觉得这不是茶吧。”

  傍晚裴砚来了。他带来一份纸页,放在案上。上面写着一些数字,说手工茶的销量连续五年下降,即饮型茶产品增长很快。

  她没抬头,只问:“你觉得我们也该做这种茶?”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那瓶饮料。标签上的字很大,颜色鲜艳,和他们的陶罐完全不同。

  “我不是说要变成那样。”他说,“但有人不再走进茶铺,是因为他们赶时间,不是不喝茶。”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边缘有些裂了,是炒茶时烫的。这双手一直按老法子做事,慢工出细活,从不省步骤。

  可现在外面变了。

  第二天她去了村口的小店。店主正给一个年轻人递一瓶冰镇茶饮。那人接过就走,连杯子都没拿。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家。

  路上她想起城里那些写字楼,玻璃墙,电梯叮叮响,人们走路都像在跑。那样的生活里,谁会停下来等一壶水烧开?

  回到祖屋,她坐在桂花树下写稿。墨迹落纸的瞬间,心里突然清楚了一件事:有人造谣攻击,他们能反击;可时代变了,人心快了,没人想听慢故事了——这没法靠证据解决。

  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纸页。次日清晨去取茶叶,发现一片叶子浮在陶罐口。叶面纹路清晰,却不像以往那样完整。它从中间裂开,一半是古老的篆体字形,像是从手稿里拓下来的,另一半是交错的直线和方块,像瓶身上的条形码。

  她把这片叶拿出来,放在阳光下看了很久。

  阿斑蹭她的脚踝,她蹲下来抱起它。猫很暖,呼噜声稳定。她靠着树干坐下,把叶子夹进未写完的手稿里。

  裴砚来的时候天已过午。他见她坐在原地不动,便也沉默地坐在旁边的小凳上。

  “你还记得第一次喝桂语茶是什么感觉?”她问。

  “像有人在我心里轻轻说话。”他说。

  “现在的人不想听轻声的话。”她看着院门,“他们想要立刻就能抓住的东西。”

  他点头。“但我们不能把茶变成广告。”

  “我不想改味道。”她说,“也不想用花哨的瓶子。我只是在想,有没有一种方式,让我们的茶也能被听见。”

  他望着她。风吹动树梢,一片桂花叶落下,打在他肩上。他拿下来看了一眼,又抬头看树冠。

  “那就先听清风向。”他说,“再定航路。”

  她站起身,走到院角的焙房门口。门半开着,里面架子上摆着去年封存的茶罐。每一罐都贴着手写标签,字迹工整。这些都是按古法做的,火候、湿度、时间,一点不敢马虎。

  可现在这些茶放在那里,没人来取。

  她回头看他:“我们守住了茶心,但茶心也要有人接住才行。”

  他走进几步,在门口停下。“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现在不能再等了。我们得动起来,不是为了追上什么潮流,是为了不让真正的东西消失。”

  他从怀里拿出一本薄册子,封面写着《当代消费心理》。他说这是从书坊旧资料里翻出来的,还没看完。

  “我们一起看。”她说。

  他点头,把册子放在案上。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翻开的一页上,上面画着一条上升的曲线。

  她拿起笔,准备记下第一个想法。笔尖碰到纸,顿了一下。

  外面传来脚步声。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走过院外小路,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饮料。他走得很快,头也不回。

  她没再看那人,低头写字。第一行是:“慢不是错,但沉默会让它变成错。”

  裴砚站在她身后,看着那行字慢慢成形。

  阿斑跳上案桌,爪子轻轻碰了碰那片裂纹茶叶。

  她伸手将它拢进袖口,继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