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李斯的沉默与算计-《大秦:我的秦律能斩神》

  高台上的思想交锋,如同无形的刀光剑影,在咸阳宫前的广场上激烈碰撞。

  张苍那番破“古”立“新”的言论,余音似乎仍在梁柱间萦绕,震得许多人耳膜嗡嗡作响,更震得他们心中固有的观念摇摇欲坠。

  百官席前列,丞相李斯端坐如山,宽大的丞相袍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沉稳。

  他面上无波无澜,甚至比平时更加淡漠几分,仿佛台上那场关乎法家声誉、甚至帝国未来的激烈辩论,与他并无太大干系。

  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偶尔掠过的一丝精光,才泄露出他并非真的心如止水。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论政台上那个身形挺拔、锋芒毕露的年轻人身上,又似穿透了他,望向了更遥远的过去,以及波谲云诡的未来。

  ‘扫灭六国,创郡县,书同文,车同轨……非为弃古,实为开新……法者,定分止争之公器……’

  张苍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他李斯也曾坚信、并为之奋斗过的理念之上。

  是的,他李斯,师从荀子,却最终选择了法家之路,辅佐始皇,推行郡县,统一法令,打压儒生,这一切的根基,与台上那小子所言的“因时制宜”、“建立秩序”何其相似!

  甚至,那小子对“法”之本质的阐述——“定分止争”,比他当年向始皇进言时,更加透彻,更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

  然而,这非但没有让李斯感到欣慰,反而像一根细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他的心底最深处。

  这小子太年轻了,太锐利了。

  他就像一柄刚刚淬火完成、未经世事的宝剑,光寒逼人,却不懂得藏锋。

  他推行新政,融合墨家,如今更在这百家论政台上,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对抗着整个复古守旧的潮流。

  他赢得了陛下的青睐,也吸引了无数或明或暗的敌意。

  ‘让他战。’李斯在心中冷冷地想道,‘让他去承受所有的明枪暗箭。’

  “丞相。”一个极轻微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是他的心腹,官居中书令的赵擎。

  赵擎借着为李斯斟茶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张御史虽言辞犀利,然儒家根基深厚,淳于越之后,恐尚有他人发难。观其论调,实与丞相之道暗合。是否……需下官暗中联络几位博士,或可在关键时刻,助张御史一臂之力,亦是为我法家张目?”

  赵擎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清楚:张苍代表的是法家利益,帮他就是在帮法家,也是在帮李斯自己维持法家在朝中的主导地位。

  李斯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玉质茶杯,目光依旧停留在台上那个虽然沉默却已掌控了全场气氛的年轻身影上。

  助他一臂之力?李斯心中泛起一丝嘲弄。赵擎还是看得不够远。

  他缓缓地,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带丝毫情绪,如同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不必。”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凑到唇边,却并未饮用,只是借着这个动作掩住口型,更低沉的声音传入赵擎耳中:

  “让他战。”

  赵擎微微一怔,眼中露出不解。

  李斯的目光掠过台上脸色灰败、尚未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淳于越,又扫过台下那些眼神复杂、窃窃私语的儒生和旧贵族,最终,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更广阔的帝国疆域,以及潜藏其中的无数暗流。

  “他胜,”李斯的语气淡漠,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法家得益,新政可期。陛下之愿得偿,帝国或可焕然一新。” 这当然是好事,法家思想若能借此机会真正成为帝国唯一的主导思想,超越百家,他这位法家丞相的地位自然更加稳固。

  然而,他话锋微转,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

  “他败,……”

  李斯没有说完,但赵擎已然明白。若是张苍在这论政台上被驳倒,被扣上“苛政酷吏”、“悖逆天道”的罪名,那么他之前在东土三郡的所有新政举措,都可能被全盘否定。

  届时,这个过于耀眼的年轻人,必将从云端跌落,粉身碎骨。

  而届时,承受儒家和各方怒火的是张苍,他李斯,依旧是那个沉稳持重、未曾明确表态的丞相。

  他甚至可以在事后,以“维护法家纯正”或“安抚天下”为由,出来收拾残局,将自己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于我无损。”李斯终于将那句未尽之语,清晰地吐露出来。

  赵擎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明白了丞相的深意。

  这是一场无论胜负,丞相都能置身事外,甚至可能从中渔利的博弈。

  张苍成了那个冲锋陷阵的卒子,而丞相,则稳坐中军帐。

  “下官……明白了。”赵擎低声应道,悄然退后一步,恢复了恭敬侍立的姿态,不敢再多言。

  他再次看向台上那个年轻人的目光里,不禁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意味,有钦佩,有惋惜,更有一丝隐晦的警惕。

  李斯不再言语,重新将目光投向论政台,姿态超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位冷静的旁观者。

  就在这时,台上的淳于越似乎终于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一口气,他死死盯着张苍,眼神中充满了被羞辱后的怨毒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用更古老的经典、更道德化的指责来反击。

  然而,司礼官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他可能徒劳无功的努力:

  “首场论政,时辰已到。请淳于博士、张御史各归其位。”

  淳于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最终,那口郁结之气未能吐出,他猛地一甩袖袍,几乎是踉跄着,带着无尽的屈辱与不甘,走下了论政台。

  那背影,在众人眼中,显得格外苍凉与落寞。

  张苍则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对着御座和百官方向再次微微一礼,然后从容步下高台。

  他的步伐稳健,身影在正午的阳光下被拉得很长,与淳于越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一场交锋,以张苍的完胜告终。

  台下响起了压抑不住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动。

  赞叹声、质疑声、愤怒声交织在一起。

  李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彻底隐去。

  他知道,张苍的胜利,只是开始。

  儒家不会就此罢休,其他学派也不会坐视法家一家独大。

  更重要的是,陛下乐于见到这种思想的碰撞与筛选。

  ‘继续战吧,年轻人。’

  李斯在心中默念, ‘让老夫看看,你的锋芒,究竟能持续到几时。看你能否真的,在这百家争鸣的漩涡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一些,仿佛准备欣赏一场精彩的大戏。

  那超然的姿态,与周围或激动、或紧张、或沉思的百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深渊,窥视着台上的风云变幻,算计着每一步的得失。

  作壁上观,稳坐钓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