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厢房内的话题-《我上交一个皇帝儿子》

  圣上闻治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轻易便将夏挽的思绪拽回了数月前的六里坡。

  那时烟雨朦胧,观音庙的门扉轻启,门外站着风姿卓绝的他···回忆起自己当初那份近乎莽撞的“大胆”,夏挽的唇角不由自地微微扬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的弧度。

  时间与环境,当真是最无形却也最强大的塑造者。

  那时的她,骨子里还带着属于二十一世纪人特有的无所顾忌的自由与大胆。

  欣赏美好事物是本能,面对主动送上门来的、如此绝色的“美人”,她如同欣赏一幅名画,一樽美酒,只觉得不染尘埃,心动便行动了,何须顾虑后果?及时行乐,对得起这重来的一生便好。

  然而,今时今日,若再让她回到当初,她恐怕再无那般勇气。并非心动不再,而是她已然深刻体会到,这“一时意乱情迷”背后,所牵扯的后果是何等的沉重与骇人。

  六里坡的夏挽,只是一个无人在意、无人关注的过客,可以随心所欲,了无牵挂。

  但南昌侯府的世子夫人夏挽不同,她的身后,牵连着整个夏氏家族的荣辱兴衰,牵连着平澜院内所有倚仗她生存的丫鬟婆子的身家性命,还有那陪嫁宅院里,视她为依靠的叶微冉、王护卫等一干人等的安危···

  她的一举一动,早已不再只关乎自身。任何一个微小的差错,可能付出的,都是她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人命代价。

  当一个人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责任与牵挂,她便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再也无法挣脱那座名为“现实”的华丽牢笼,恣意飞翔了。

  想到这里,方才因回忆而泛起的那一丝暖意迅速冷却,夏挽脸上的表情重新归于平淡,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沉郁的疲惫。

  她垂下眼睫,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与倦怠,“我累了。”

  目的已然达到,章槐之事他已亲口应允,再继续这般看似温情脉脉、实则暗潮汹涌的周旋,已无必要,反而让她心力交瘁。

  话语虽轻,内里送客的意味却清晰无误。

  圣上闻治岂会听不出来?他身为九五之尊,所到之处,无不是谀词如潮、战战兢兢,唯恐他有半分不悦。

  何曾像在她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下面子,被直白地拒绝?偏偏,面对她这份冷待,他竟生出一种无可奈何之感。

  真动用帝王权威惩罚于她?这个念头刚起,便被他自己掐灭了,终究是···舍不得。

  也罢。闻治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今日她态度已算缓和,肯与他平心静气说话,允他触碰孩儿,已是不易的进展。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那你早些歇息,朕···回去了。”

  圣上闻治站起身,深深看了夏挽一眼,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恭送圣上。”

  夏挽依旧维持着礼数,再次敛衽行礼,姿态恭谨,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划得分明。

  闻治伸出去想要虚扶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终是默默收回。不再停留,他转身,推开房门,迈入了依旧纷扬的雪夜之中。

  外间寒气逼人,与室内的温暖恍若两个世界。

  凌花与臧雪瑟缩着站在门边,不敢远离,也不敢擅入,鼻尖冻得通红,手指都快僵硬了。

  见圣上闻治出来,两人慌忙跪伏下去,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只用最卑微的姿态表达着敬畏。

  圣上闻治的目光淡淡扫过这两个冻得发抖的婢女,心中并无波澜。

  在他眼中,下人伺候主子,受些冻饿乃是常事,何足挂齿?他未发一言,径直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与风雪融为一体。

  直到那迫人的威压彻底远离,凌花和臧雪才相互搀扶着,几乎是拖着冻僵的双腿,挪进了温暖的厢房。

  夏挽看着她们狼狈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疼,语气里带上了真切的关切。

  “冻坏了吧?快过来烤烤火,暖暖身子。”

  两人也顾不得太多规矩,连忙凑到烧得正旺的炭盆旁,迫不及待地将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伸向那跳跃的火焰,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流遍四肢百骸。

  “小姐。”

  臧雪一边搓着手,一边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压低声音问道,“这位···这位爷究竟是什么来头啊?怎地在长公主府里,也像在自家后院一般自在?连临安长公主殿下都···都亲自帮着···”她没好意思说出“牵线搭桥”四个字,但意思已然明了。

  一旁的凌花心思转得更快,她轻轻拉了一下臧雪的袖子,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傻丫头,你想想,这普天之下,有谁能指使得动临安长公主殿下?”

  臧雪闻言,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气音般惊呼。

  “不···不会吧?!难道真是···是···”那位的姓名臧雪她不敢说出口,只是用手指朝上指了指。

  凌花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静坐一旁的夏挽,眼神里充满了确认与难以消化的震撼。

  “关于他的事情。”

  夏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们两个需得把嘴巴闭紧了,一个字都不许泄露出去!否则,一旦出事,便是塌天大祸,谁也保不住你们,明白吗?”

  “奴婢明白!奴婢打死也不敢乱说!”

  凌花和臧雪心头一凛,连忙郑重保证。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甚至可能牵连九族的秘密,她们岂敢儿戏?

  凌花想的却更深一层,她踌躇了片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再次开口。

  “小姐···这件事,老爷···他还不知道吧?”

  菱花仔细回想,自从上次小姐与老爷在夏府不欢而散后,父女关系便一直僵着。若老爷知晓小姐怀的是龙种,态度绝不会是如今这般。

  “嗯。”

  夏挽轻轻应了一声,算是承认。她尚未想好该如何面对父亲,或者说,她本能地抗拒将这件事告知父亲。

  凌花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想到了更远的未来,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小姐,那···你以后,是要进宫去吗?” 这是所有问题的核心,也是无法回避的终点。

  夏挽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茫然与疲惫,她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被命运裹挟的无力感。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早已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今日临安长公主的态度,他的态度,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拒绝得了吗?”

  说到这里,夏挽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越收越紧。

  凌花深知其中利害,她继续剖析着那令人窒息的现实。

  “小姐,小少爷终究是···是那位的血脉。龙子凤孙,岂能流落在外,认他人为父?那位是绝不会允许的。您得早做打算才是。”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而且,若是老爷日后知晓了小少爷的真实身份···恐怕,夏家也要掀起一番风雨了。”

  她在夏府多年,对夏父的秉性有所了解。自家老爷或许在女色上不算热衷,但在仕途权势上,却有着极强的进取心与手腕,否则也不可能以一介旁支子弟爬到如今侍郎的高位。

  凌花几乎可以肯定,一旦夏父得知女儿怀的是皇子,那沉寂已久的野心恐怕会瞬间被点燃。届时,他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侍郎,很可能会极力推动,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将女儿和外孙推上权力的巅峰。

  夏挽怎么会不明白凌花话中的深意?这正是她最初猜到“黄公子”身份后,极力抗拒、甚至不惜与他撕破脸皮也想要避免的局面!

  一旦卷入皇权斗争,那便是九死一生的赌局,输掉的,可能不仅仅是荣华富贵,更是性命,是所有她在意之人的安稳。

  “我知道的。”

  夏挽最终只能吐出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让我···再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