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我把刀插进了户部的心脏-《李言李语》

  五更天的风还残留在宫檐下,青石板上霜色未消。

  苏识站在尚宫局后廊的暗影里,指尖轻轻划过云嬷嬷那页供状的边缘,仿佛在摩挲一条即将绷断的丝线。

  “代天行贷……”她低声念着这四个字,唇角微动,像是笑,又不像。

  三年前西北军饷短缺,边关将士冻饿交加,萧玦亲率三千轻骑雪夜奔袭,才勉强守住漠南要道。

  那时朝中说是蝗灾连年、国库吃紧——可如今看来,不是没钱,是钱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而“代天行贷”四字,正是司命监惯用的遮羞布。

  他们以天道之名敛财,借神谕之口操控人心,早已将触手伸进户部、工部乃至兵部的核心命脉。

  若不先斩其根,新政未起便已崩塌。

  她转身步入内室,烛火一跳,柳绿已跪候多时,黑衣如墨,面覆轻纱。

  “我要一套阴阳账本。”苏识落座,声音冷静得像冬日井水,“明账走正规流程,一笔不差;暗账则层层转嫁,最终归到三位‘忠臣良将’名下的空壳商号——记住,要让他们自己都信了那是真生意。”

  柳绿抬眸:“夫人想让他们互相撕?”

  “不是我想。”苏识垂眼,指尖轻点桌面,“是他们的贪心,早就埋好了刀。”

  三日后,夜雨初歇。

  户部档案房梁上一道黑影掠过,无声落地。

  柳绿从怀中取出特制药水,在旧账册夹层间迅速书写。

  她的笔法极稳,每一笔都精准嵌入原有墨迹缝隙,不留破绽。

  最后一本账册的夹页,她写下一句:

  “慈航斋年纳三百金,用于供养北地观星台。”

  落笔即隐,药水遇空气渐褪为无色。

  唯有火烤之下,字迹才会浮现如血。

  与此同时,九重宫阙深处,萧玦立于御书房窗前,手中正翻阅一本不起眼的册子——正是苏识送来的“真账本”。

  他指节微收,目光沉冷。

  翌日清晨,枢政阁钟鼓齐鸣,百官齐聚。

  皇帝身披玄底金纹龙袍,缓步登阶,不怒自威。

  他抬手翻开账册,声音不高,却如惊雷贯耳:

  “去年冬,三十万石粮草调往漠南,为何沿途驿站无录?兵部报损八成,可实地核查仅耗三成。若说走漏,是谁准的条?谁批的银?谁盖的印?”

  满殿死寂。

  户部尚书脸色骤变:“陛下,此事……当时由内务省协同调度,微臣只负责拨款……”

  “那你可认得这个?”萧玦猛然合上账本,抽出一页密档掷于阶前,“这是你亲笔签署的‘紧急调运令’,日期比兵部备案早七日——你在瞒什么?”

  群臣哗然。

  就在这混乱之际,苏识悄然离席,穿过偏殿回廊,直抵宫墙侧门。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她将一份封缄严密的账册递出,低语一句:“交给华贵妃府上的陈掌柜,走‘通济钱庄’渠道,三日内务必流入市井。”

  马车驶远,她驻足片刻,望了一眼枢政阁方向。

  戏,才刚开始。

  两日后,京城市井沸腾。

  茶楼酒肆皆传:“户部私设‘天库’,百万银两不知所踪!”更有流言称,某些重臣家中窖藏黄金万两,皆来自“代天行贷”的神秘款项。

  百姓怒骂权贵吸髓刮骨,士林清流纷纷上书请查。

  而最耐人寻味的是——三位被暗账牵连的大臣,竟在同一日向御史台互揭其短。

  刑部侍郎指控礼部尚书通过“慈航斋”洗钱;礼部反咬工部私建“观星台”耗费巨资;工部则呈上半张残账,坚称资金流向出自户部某位亲信幕僚……

  三人各执一词,每人都掌握部分真实记录,却都无法解释全貌。

  正如苏识所料:贼喊捉贼,才是最乱的局面。

  白砚趁机以“防民变、稳钱路”为由,率禁军接管京畿银库守卫。

  交接当夜,他在库房角落“意外”发现一口密封木箱,打开后竟是五十枚金锭,每枚都刻着细篆铭文——

  “观星台特供”。

  消息传入宫中时,苏识正在灯下静坐。

  她缓缓展开一张薄纸,上面是柳绿刚刚传回的情报:三名大臣已秘密联络彼此,欲联合弹劾一名“幕后操盘的女官”,称其蛊惑圣心、扰乱朝纲。

  她轻笑一声,指尖抚过纸上一个被圈出的名字。

  很好。

  你们终于开始怕了。

  窗外月光斜照,映在她眼中,冷如刀锋。

  而在她案头,一幅未曾展开的舆图静静躺着,绢面泛黄,边角磨损,似已尘封多年。

  图上某处,用朱砂点了极小一点红——

  那是北地边境,一座从未标注于任何官方文书的建筑轮廓。

  风穿帘隙,烛火摇曳。

  棋局已布,只待落子。五更未尽,天光尚远。

  一道圣旨由内廷直发六部,金口玉言,字字如刀——“着协理国务夫人苏氏,总领审计使职,彻查‘天库案’涉款流向,凡六部密档、州府卷宗,皆可调阅,百官不得阻滞。”

  朝会之上,丹墀之下,群臣屏息。

  谁也没想到,那个素来低调沉静的掌事姑姑,竟被皇帝亲手推至风暴中心。

  她不持凤印,无妃嫔之名,却得此破格之权,俨然成了凌驾于三司之上的“清账之刃”。

  苏识缓步出列,一袭素青宫装,未饰珠翠,唯有腰间一枚银螭符牌微微反光——那是萧玦亲赐的调档信物,可开六部机要铜柜。

  她手中捧着一幅泛黄绢图,边缘磨损,似经年尘封。

  当她在殿中徐徐展开时,无数道目光如钉般钉在那张舆图上。

  红线如血,自京畿辐射而出,贯穿十二府县。

  每一根线都精准连接着一处钱庄、一座官仓、一所道观——而所有线路最终汇聚于一点:静虚观。

  “陛下。”她声音不高,却穿透满殿死寂,“您的子民饿着肚子,有人却在这里炼丹求长生。”

  话音落,风穿殿脊,吹动帷帘猎猎作响。

  静虚观,皇家香火院,百年清修之地,历代帝王祈福之所。

  如今却被一条条暗线勾连成吸髓刮骨的金融巨网中枢。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有御史当场失态起身,却被同僚死死按住肩膀。

  萧玦端坐龙椅,眸光如渊,只淡淡吐出一个字:“查。”

  当夜,暴雨欲来。

  静虚观内烛火摇曳,住持玄真子颤抖着手将一叠账册投入铜炉。

  火舌舔舐纸页,墨字蜷曲成灰。

  他口中喃喃:“天命难违……天命难违……”

  可门扉轰然洞开。

  白砚一身黑甲,肩披雨氅,带禁军破门而入,箭矢封锁四角,刀锋直指老道咽喉。

  “奉陛下谕令,查封静虚观一切文书典籍——包括你怀里那本还没烧完的。”

  玄真被捕,密室开启。

  藏于地窖铁匣中的罪证层层叠出:各地官员行贿记录、伪造度牒名录、甚至还有数十名幼童的登记册,每一页都标注着生辰八字、血脉纯度、异能初显特征……

  他们称这些孩子为“异识者”。

  苏识站在堆积如山的册子前,指尖拂过一名六岁女童的名字,眉心微蹙。

  这些不是普通贪腐,这是以国脉为祭坛,以百姓为薪柴,豢养某种不可言说之物的百年邪局。

  萧玦立于阴影之中,久久不语。

  良久,他抬起手,轻轻抚过一本册子的封皮,动作近乎克制地缓慢。

  “他们靠吸血活了百年。”苏识在他身后轻声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道游戏关卡的通关条件,“现在,该放干了。”

  窗外雷声滚滚,第一滴雨砸在琉璃瓦上,清脆如裂帛。

  整座王朝仿佛在这一刻颤了一下。

  而在深宫最幽静的昭阳殿里,皇后忽然从梦中惊醒,唇角溢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床帐顶绣的并蒂莲,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混着喘息,在空荡寝殿中回荡如鬼语。

  苏识回到值房时,已是三更。她提笔整理线索,忽而停顿。

  翻看历年政变与清洗事件的时间轴时,她发现了一个极细微的规律——

  每逢朝局剧变,皇后必病。

  起初只是梦呓,后来发展为梦游,如今……已开始自残。

  她的笔尖在纸上顿了片刻,墨迹晕开一小团。

  烛火跳了一下。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桌角一张未收起的旧档。

  苏识缓缓抬头,望向昭阳殿方向,眼神渐冷。

  这盘棋,好像有谁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