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她故意让皇后看见“遗书”-《李言李语》

  夜色如墨,宫灯摇曳。

  昭和宫的火光早已熄灭,只余下一地焦黑的梁木与残灰,在月光下泛着死寂的冷意。

  一场“意外”,烧尽了两处藏匿之所——香炉夹层化为废墟,老宫人的枕头连同那张誊抄的残页一同付之一炬。

  唯独那本《天工织录》,静静躺在旧档架深处,封皮未损,仿佛被命运刻意放过。

  而苏识站在尚宫局偏殿窗前,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眸光沉静如渊。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姑姑……”柳绿低步进来,声音压得极轻,“三处都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白砚大人已将真册调出,新册入档时无人察觉。凤仪宫那边……周嬷嬷虽被锁在刑房,但今晨有个扫洒的小太监从侧门溜进了皇后寝殿,形迹可疑。”

  “耳目未断。”苏识淡淡道,唇角微扬,“但她不会派人去查——她会亲自来。”

  她太了解这种人。

  病娇不是疯子,而是执念成魔。

  她们对“专属感”的渴求远胜权力与生死。

  一旦认定某件事、某个人属于自己,任何介入者都会被视为背叛。

  而最致命的刺激,不是抢夺,是无视。

  皇后也是如此。

  她可以容忍皇帝冷淡,可以默许嫔妃争宠,甚至能笑着看华贵妃风光得意——只要她始终是那个“唯一知晓真相的人”,是萧玦命运中不可替代的存在。

  可当一张不知真假的遗书残页出现,写着“幸得明灯引路”——

  “明灯”是谁?

  不是她。

  那一刻起,她的世界就开始崩塌。

  所以不能让她死得像个烈士。

  要让她疯,要让她失控,要让她亲手撕碎自己最珍视的假象。

  “去太医院拿今晚的脉案。”她睁开眼,语气平静无波,“我要看看,皇后说了什么梦话。”

  凤仪宫内,烛影幢幢。

  铜盆里还燃着未烬的纸灰,碎片上依稀可见“苏识”二字被反复涂抹的痕迹。

  皇后跪坐在蒲团上,双手交叠置于膝头,面容宁静得近乎诡异。

  可只有贴身宫女知道,娘娘自昨夜起就没合过眼。

  “娘娘,药煎好了……”

  “滚。”她轻声说,嗓音柔若春风,“别吵我听他说说话。”

  宫女浑身一颤,连忙退下。

  寝殿角落的屏风后,一道黑影悄然隐去——那是潜伏多日的眼线,此刻正疾步奔向城西一处僻静宅院。

  同一时刻,御前。

  华贵妃立于丹墀之下,凤袍曳地,眉梢挑着三分怒意:“陛下,臣妾奉旨查办昭和宫纵火案,却发现有人擅自翻阅先皇后遗物,还将残页私藏各处!一个掌事姑姑,竟敢染指皇室秘辛,若此例一开,宫规体统何存?”

  她语调铿锵,字字掷地有声,仿佛真是为纲常大义愤然进谏。

  唯有站在廊下的苏识微微抬眼,目光掠过她袖口一丝极淡的墨痕——那是刚碰过卷宗才会留下的痕迹。

  兵部郎中贪腐案的证据,三天前就到了她手里。

  而现在,这枚棋子,终于开始为自己所用。

  萧玦端坐龙椅,面色冷峻如铁。群臣屏息,以为他会震怒问责。

  谁知他只是淡淡扫了苏识一眼,随即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传遍大殿:

  “让她查。”

  四个字,轻描淡写。

  却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谁都没料到,皇帝竟公然袒护一个姑姑!

  华贵妃眸光一闪,随即垂首退下,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而苏识垂眸敛睫,指尖轻轻摩挲袖中一枚铜牌——那是尚书房通行令,今晚值夜的守卫,已换成了她的人。

  遗书上的“明灯”二字,只是点燃引信的第一簇火星。

  接下来,是要让那团火,烧进二十年前的记忆深处。

  烧到那个曾被所有人遗忘的孩子,第一次握笔写下“孝”字的夜晚。

  窗外,月轮高悬,清辉洒落庭院。

  苏识起身,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出偏殿。

  风拂面而来,带着初秋的凉意。

  她抬头望月,心中默念:

  “接下来……该去看看,那本《孝经》了。”夜风穿廊,冷月如霜。

  尚书房四壁静寂,唯有檐角铜铃轻响。

  苏识踏着青砖缓步而入,足音几不可闻。

  她手中提着一盏素纱宫灯,光影摇曳间映出墙上斑驳的墨迹——那是历代皇子幼年习字时留下的笔痕,如今早已蒙尘。

  她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角落书架第三层,一本边缘微卷的《孝经》静静立于其中,封皮泛黄,似被时光遗忘。

  可她知道,这薄薄一册,是萧玦人生中第一本亲手抄完的典籍。

  也是他生母唯一留给他的遗物之一。

  她轻轻抽出书册,指尖拂过扉页上稚嫩的“九皇子萧玦敬书”六字,瞳孔微缩。

  那笔迹歪斜却认真,像极了一个孩子在寒夜里独自握笔取暖的模样。

  而就在翻至末页空白处时,她终于停下呼吸。

  就是这里。

  褪色墨水从袖中暗囊取出,笔尖轻点,落字如烟——

  “孤鸿影没寒云外。”

  七个字,不显眼,却如刀刻进命运的缝隙。

  她刻意放慢最后一笔的收锋,模仿那种纤细柔婉、略带颤抖的女子笔意——正是当年早逝淑妃惯用的写法。

  前世她在《深宫秘录》残卷里见过三行真迹,反复临摹过七次,只为今日。

  写罢,她合上书册,轻轻放回原位,又将灯盏故意倾斜,使灯油滴落在书案一角,制造出有人深夜翻阅的痕迹。

  随后悄然退出,身影融进夜色,仿佛从未出现。

  天光初破,晨钟未响。

  一名扫洒宫女奉命清理尚书房,在拂尘掠过书架时,“无意”瞥见那本《孝经》半坠于外。

  她好奇拾起,正欲归位,却被页脚那行模糊诗句攫住心神。

  字迹陈旧,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意味,尤其那句“孤鸿影没”,竟让她心头一颤。

  “谁会在《孝经》上题诗?”她低声自语,却不知自己已被数双眼睛盯上。

  消息如蛛丝蔓延,不到两个时辰便传至内侍省耳房。

  而凤仪宫中,皇后正对着铜镜描眉,忽听周嬷嬷贴身回报,手指猛地一顿,黛笔折断。

  “《孝经》?诗句?‘孤鸿影没寒云外’?”她喃喃重复,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赤,“……这是……这是遗书的最后一句!”

  她霍然起身,踉跄扑向妆匣底层,掏出一方金丝绣帕,颤抖着展开——

  密密麻麻的小字布满帕面,皆为前朝宠妃结局:某氏赐死,某氏幽禁,某氏暴卒……每一笔都浸着她的执念与恐惧。

  而在最下方,一行新添朱砂小楷赫然刺目:

  “苏氏,掌事姑姑,七日内当毙。”

  可此刻,她盯着那句诗,忽然笑了。

  笑声起初低微,继而癫狂,震得烛火乱晃。

  “你也怕被遗忘……对不对?”她对着虚空呢喃,眼中泪光闪动,“你以为藏得好?你以为改了笔迹就能冒充她?可你不懂……只有我知道,那封遗书该有多少字,少一个都不算完整!”

  她缓缓抚过绣帕,指尖停在“七日”之上,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笑意:“既然你也想做‘明灯’……那就让我们一起熄灭吧。”

  与此同时,冷月已隐,星图渐淡。

  苏识独立宫墙高处,仰望东方既白。

  她手中握着一方星盘,指腹摩挲着“紫微偏移”四字,眸光冷彻如冰。

  她垂下眼帘,看着远处凤仪宫升腾起的第一缕香烟,轻轻道:

  “只差最后一点火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