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敬前途,敬山河,敬归期-《捡漏一个废郡主,废柴少爷发奋了》

  汴梁城头,旌旗猎猎作响。

  宣德门外,车马辚辚,人声喧沸。

  孙家朱轮华盖的马车旁,参知政事孙廷敬一身紫袍,面色沉凝,正低声叮嘱即将戍边的。

  娘亲周氏攥着帕子,眼圈微红,不住替孙九思整理本已一丝不苟的鹤氅领口。

  “此去太原,路途遥遥,万事谨慎,莫要逞强。”

  孙廷敬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孙九思躬身:“父亲教诲,儿谨记。”

  另一边,林家新购置的一匹血色骏马匹旁,气氛截然不同。

  婉儿红着眼眶,将一包新制的肉脯硬塞进林云舟怀里,哽咽道:“……路上吃……”

  她一身杏红袄裙,站在林云舟身侧,手里捧着个沉甸甸的包袱,小脸绷得紧紧的,欲言又止。

  “婉儿,”

  林云舟接过包袱,触手温热,是刚出炉的胡麻饼,“铺子和镖局,将来还有用,辛苦你多费心。”

  宋婉儿用力点头:“云舟哥哥放心!我等你回来!”

  正说着,一阵清脆銮铃响,两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疾驰而来。

  马上正是康王赵构与明慧郡主赵明玉。

  赵构一身玄色劲装,翻身下马,先朝孙廷敬拱了拱手:“孙相。”

  逐一跟孙九思、林云舟面前,说些祝福的话。

  此去边关,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他张望了一圈,似乎没看到连接这两个男人的清璃郡主。

  明慧郡主径直走到孙九思面前,明艳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九思哥哥,边境苦寒,千万珍重。”

  她顿了顿,眼波流转,忽地转向林云舟,声音暗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林云舟!我已在皇后跟前替你讨了恩典!待你从太原立功归来,自有重用厚赏!至于那‘重赏’嘛……”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唇角扬起一抹狡黠又势在必得的弧度,目光灼灼盯在林云舟骤然僵住的脸上。

  “便是本郡主下嫁于你!如何?这份前程,够不够光耀你林家门楣?你若不舍得婉儿,将来你再纳她也可以。”

  话音落,周遭瞬间死寂。

  林云舟愕然张大了嘴。

  宋婉儿脸色“唰”地白了。

  林云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耳膜嗡嗡作响。

  他盯着明慧郡主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郡主厚爱……云舟……惶恐。”

  “惶恐什么?”

  明慧柳眉一挑。

  “本郡主瞧得上你,你也配得上!好好在太原挣份功名回来,我等你回来!”

  孙九思的车驾和林云舟的匹马,以及几名一同赶去太原赴任的属官开拔出发。

  送行的家眷和朋友们立在深秋的城门外,目送着他们越行越远。

  这一年的大宋,比往年更早陷入了秋寒。

  北上的官道,黄土被冻得梆硬。

  行了几里路,孙九思觉得车轿憋闷,半路下车,换了匹快马,与林云舟两骑并辔而行,马蹄踏碎寒霜,发出“咔嚓”脆响。

  孙九思一身墨狐大氅,衬得面如冠玉,只是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

  林云舟裹着半旧的靛蓝棉袍,对前途的忧虑却在脸上没有任何显现。

  沉默像冰层,在两人之间蔓延。

  两马行进在队伍的前面。

  良久,孙九思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带刺。

  “明慧郡主金枝玉叶,肯下嫁于你,林赞善……真是好福气。当了长公主的女婿,日后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林云舟嗤笑一声,反唇相讥。

  “孙祭酒说笑了。在下区区商贾之子,哪敢高攀天家贵女?倒是孙祭酒,新婚燕尔便远赴边关,留郡主独守空闺,这份‘为国忘家’的胸怀,才真叫人佩服。”

  孙九思猛地勒住缰绳,转头瞪一眼林云舟,眼底寒光乍现。

  “我与清璃之间怎么回事,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要说起来,我和郡主间才是两情不能长久的苦命人吧?”

  林云舟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我盼着明慧郡主能早点把你收了,也免得来祸害我与清璃。”

  “孙祭酒酸言酸语,算哪门子风度?无须拿明慧郡主说事。”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火花四溅,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在这荒凉的官道上无声交锋。

  寒风卷起枯草,打着旋儿从马蹄间掠过。

  “够了!”

  孙九思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意,“太原乃国之北门,此去是御敌,不是斗气!你若还存半分报国之心,就把那些儿女情长的腌臜心思收起来!”

  “祭酒放心,”

  林云舟一抖缰绳,催马前行,声音冷硬如铁。

  “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林云舟心里有数。只盼孙祭酒到了太原,别被私心蒙了眼,给我下绊子,挟私报公!”

  两人不再言语,只余马蹄声单调地敲打着冻土,一路向北。

  行出约莫二十里,道旁一座孤零零的长亭映入眼帘。

  亭檐下,竟立着两道纤细身影。

  素白狐裘,青丝如墨,不是赵清璃与青黛又是谁?

  秋风打起她们的裙摆。

  石亭中的石桌上,已摆好几样简单酒菜,一壶温酒正袅袅冒着热气。

  原来她不是没来,只是选了个专门送别的地方,等着他们。

  孙九思与林云舟俱是一怔,同时翻身下马。

  “清璃?”

  孙九思快步上前,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忧虑取代。

  “天气寒凉,你怎在此?”

  赵清璃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风尘仆仆的脸,最后落在林云舟的眼里。

  她声音清泠,如同碎玉,“此去太原,山高路远,清璃特备薄酒一杯,为二位……壮行。”

  青黛默默上前,执起温在炭盆上的锡壶,将三只粗瓷酒杯斟满。

  赵清璃端起第一杯酒,面向二人。

  “第一杯,敬前路。愿二位一路平安,无灾无患。”

  说罢,仰首饮尽。酒液辛辣,激得她眼睫微颤。

  孙九思与林云舟对视一眼,各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赵清璃又执壶,亲自为二人斟满第二杯。

  “第二杯,敬山河。”

  她抬起眼,目光澄澈而坚定,在孙九思与林云舟脸上缓缓扫过。

  “太原重镇,关乎汴梁安危,更系北地百万黎民生死。望二位……暂搁私怨,同心协力,护我妇孺,守我黎庶。”

  这话像重锤,敲在两人心头。

  孙九思神色一凛,郑重举杯:“放心,九思……不负所托!”

  林云舟深深看了赵清璃一眼,端起酒杯,仰头,酒入喉,滚烫。

  第三杯酒再次斟满。

  赵清璃端起自己那杯。

  她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沉默片刻,才低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

  “第三杯……敬归期。”

  她抬起眼,目光掠过孙九思复杂难辨的脸,最终落在林云舟那双燃烧着火焰、此刻却盛满她倒影的眸子里。

  “愿烽烟早靖,山河无恙。愿二位……平安归来。”

  她顿了顿,喉间似有千言万语哽住,最终只化作一句轻若叹息的叮咛:

  “至于旁的……待归来后,再论不迟。”

  秋风卷着落叶,扑进长亭。

  三只酒杯,在空中轻轻一碰。

  “当啷”一声轻响,清脆又寂寥。

  酒尽,杯空。

  三个人各立一方,静默无言。

  到了该启程的时候。

  林云舟猛地攥紧拳头,翻身上马,轻轻夹了夹马腹!

  “驾!”

  骏马长嘶,朝着北方那片铅灰色的天空,绝尘而去。

  孙九思深吸一口凛冽的寒气,亦策马跟上。

  目送他们的马队再次出发。

  她素白的身影裹紧狐裘,登上等候在一旁的青篷小车。

  很快也消失在茫茫官道尽头,只留下一缕冷梅幽香,萦绕不散。

  三年时光里,太原府如同一座巨大的熔炉,将来自汴梁的状元郎孙九思与临安的“废柴”少爷林云舟,连同数万军民,一同投入其中,反复锻打。

  初至太原,两人之间的嫌隙并未因远离汴梁而消弭。

  孙九思作为河东路经略安抚副使,属于位高权重的边防要职,负责协助安抚使做好河东路的军政协调、后勤保障和战略支持。

  将士和百姓评价他,持重端方,讲究法度森严,练兵布防皆循章法,一丝不苟。

  林云舟在太原的正式官职是太原府通判。这是一个兼具行政、监察和军事职能的关键职位,尤其在前线重镇太原,其军事职责更为突出。

  他则带着临安守城磨砺出的野路子,更重实效与应变,行事常不拘小节,甚至有些“匪气”。

  练兵场上,两个人常因理念不合争执不下,一个斥责对方“散漫无纪”,一个讥讽对方“纸上谈兵”,针尖对麦芒,连王禀都时常要出面调停。

  太原地处前沿,金兵游骑的蹄声如同悬顶利剑。

  就在孙九思与林云舟抵达太原前后,曾经雄踞北方的辽国,在金国铁骑摧枯拉朽般的攻势下,已然土崩瓦解。

  在这隔绝京华的北地孤城,唯一能穿透烽烟、带来一丝汴梁暖意的,便是偶尔抵达的信使。

  那来自汴梁的她的信笺,成了两人三年苦寒岁月里,心照不宣的共同期盼。

  烽火连天,路途艰险,信使常常杳无音讯,数月不得一封。

  那些薄薄信纸,是他们与那个遥远世界、与那个牵动心弦的共同的心爱女子之间,唯一的、脆弱的、却无比珍贵的联系。

  三年间太原始终处于战争前沿,金军袭扰不断,大规模围攻的威胁如影随形。

  孙九思和林云舟都无法擅离职守,三年间,一次也没回过汴梁。

  每当此时,城头的风似乎都格外凛冽。

  天祚帝仓皇西遁,残余势力苟延残喘,辽国名存实亡。

  灭辽的巨大胜利,极大地刺激了金人的野心。

  目睹宋军的无能,金人对富庶而孱弱的宋朝产生了强烈的觊觎之心。

  撕毁盟约,挥师南下,已成定局。

  太原府,作为河东重镇,扼守太行、吕梁咽喉,是金军西路军南下直扑汴梁的必经之路!

  其战略地位骤然提升,成为风暴眼的核心。

  辽国覆灭的消息如同惊雷,大宋又是什么命运?

  太原城的每一块砖石,都在风雪中等待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