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平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再次攥紧。
那股子虚假的其乐融融，瞬间烟消云散。
空气中，只剩下一种粘稠的、带着算计味道的安静。
刚刚还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的王大龙，此刻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望的眼神里，那份[忌惮]和[敬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那张横肉遍布的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其他几个供应商，也都悄悄交换着眼神，头顶上那些[看戏]的标签，比刚才钱平的还要亮上几分。
他们都听明白了。
钱指挥这是不打算硬碰硬了，他换了招数。
你林望不是能耐吗？不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责任状说成金字招牌吗？你不是懂政策，会扣帽子吗？行，那我就给你一个天大的难题，让你自己把自己套进去。
“可追溯监管系统”，这东西一听就头大。它涉及到软件开发、硬件采购、流程设计、数据联网、多方协同……这根本不是一个部门，甚至不是一个项目指挥部能独立完成的浩大工程。
钱平把这个皮球踢过来，用心何其毒也。
林望要是接了，就等于立下了一个新的、更不可能完成的军令状。他一个市委办的笔杆子，怎么可能搞得定这么复杂的技术系统？到时候系统做不出来，或者做出来有漏洞，所有的责任，就都是他林望的。这口黑锅，比刚才那份军令状本身，要重得多，也黑得多。
他要是不接，那就更简单了。刚才他自己把话说得那么满，把“百年工程”的调子起得那么高，现在一遇到具体困难就打退堂鼓，不就等于当众承认自己只会说空话、放大炮？不就坐实了钱平一开始给他定的“想法很好，执行太差”的罪名？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一个让你左右为难，怎么选都是输的死局。
所有人都看着林望，等着看他怎么从自己亲手搭建的舞台上，狼狈不堪地摔下来。
林望站在那里，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帘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细细的针，试图刺穿他平静的表象。
钱平头顶上，那枚[拉拢]的标签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深灰色的[算计]标签，旁边还伴随着一枚冰冷的、带着快意的[挖坑]标签。
老狐狸，终究是露出了尾巴。
林望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说一个“不”字。
更不能傻乎乎地大包大揽，说一个“行”字。
钱平挖的这个坑，不是让他跳，而是让他自己拿起铁锹，给自己挖坟。
他必须找到第三条路。一条能从这个坑边上，安然无恙地走过去，甚至还能顺手把挖坑的钱平推下去的路。
过了几秒钟，他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为难，反而绽放出一种更加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惊喜和钦佩的笑容。
他向前一步，再次握住了钱平还悬在半空中的手，用力地摇了摇，语气里充满了由衷的赞叹。
“钱指挥！您真是……您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赞叹，把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搞蒙了。
王大龙脸上的幸灾乐祸僵住了，其他人头顶的[看戏]标签也开始剧烈地闪烁，纷纷被[疑惑]所取代。
这小子，又来这一套？
钱平也被林望这过于热情的反应弄得一愣，他能感觉到，林望握着他的手，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用力，仿佛自己刚才不是在给他挖坑，而是递给了他一把通往成功的金钥匙。
“钱指挥，您看，这就是差距！”林望的表情，像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见到了自己最敬仰的导师，“我刚才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这份军令状的条款设计得还算周密。可听您这么一点拨，我才发现，我这完全是纸上谈兵，只看到了问题，却没有想到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恍然大悟”的激动：“没错！‘可追溯’和‘第三方抽检’，说起来容易，怎么落实？靠的就是您说的这个‘监管系统’！没有这个系统，军令状就是一句空话！您这才是抓住了牛鼻子，一下子就点到了整个工程质量保障体系的核心啊！”
林望这一通天花乱坠的马屁，拍得行云流水，又红又专。
他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为难，反而把钱平这个刁难他的问题，拔高到了“抓住核心、解决根本”的战略高度。
钱平被他捧得有些发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头顶的[算计]标签，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帽子，砸得有些暗淡。
林望见火候差不多了，脸上的表情从“钦佩”转为了“严肃”，他松开钱平的手，环视全场，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各位，钱指挥刚才提的这个‘监管系统’，意义非常重大。它不仅仅是为我们跨海大桥服务的，一旦建成，它将成为我们云州市所有重大工程项目的一个标杆，一个范本！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和钱平刚才如出一辙的、很是为难的表情。
“但是呢，就像钱指挥担心的那样，这么一套复杂、精密的系统，要把它设计好、建设好、运营好，光靠我们项目指挥部的力量，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王大龙等人听到这里，精神一振，心想，来了来了，他要开始推脱了。
钱平的嘴角，也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然而，林望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我刚才粗略地想了一下，”林望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数着，那样子，像一个认真思考问题的技术员，“这么一套系统，首先，它的软件架构和数据库建设，离不开市大数据局的技术支持吧？”
“其次，它的监管流程和问责机制，必须要由市监察局的同志来参与设计，才能保证它的权威性和严肃性，对不对？”
“再次，所有建材采购的资金流向，要做到全程在线可追溯，这必须跟市审计局的系统进行对接，才能堵住所有可能出现的财务漏洞，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有，这个系统建成后，每天都会产生海量的数据，这些数据需要一个安全、可靠的服务器来存储，这恐怕还需要市信息中心的机房提供硬件支持。”
“最后，这么大的一个项目，涉及这么多部门的协调联动，没有一个强有力的、超越我们项目指挥部本身的领导机构来统筹，那肯定是寸步难行！”
林望每说一条，钱平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每点出一个部门的名字，会议室里的温度就仿佛下降一度。
当林望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会议室已经安静得如同冰窖。
王大龙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他那简单的脑子里，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望不是在推脱，他是在……拱火！是在把事情往大了闹！
钱平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微红，变成了铁青。
他本想把一个烫手的山芋丢给林望，结果林望转手就把它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且，火山口正对着他钱平自己！
林望看着钱平那张精彩纷呈的脸，脸上的表情却愈发谦卑和诚恳。
他对着钱平，再次微微鞠躬，语气里充满了请示的意味。
“所以，钱指挥，我的想法是，您看这样行不行？”
“由我来执笔，就以咱们项目指挥部的名义，起草一份正式的请示报告，呈报给李市长。”
“报告里，咱们就详细阐述您刚才提出来的这个‘建立可追溯监管系统’的伟大构想和重要意义，然后，恳请李市长亲自牵头，成立一个由市府办协调，市大数据局、监察局、审计局、信息中心等多个部门联合组成的‘跨海大桥工程质量监管系统专项工作领导小组’！”
“我才疏学浅，技术上的事一窍不通，但可以帮着跑跑腿，当好这个领导小组的联络员，专门负责起草文件、安排会议、做好服务工作。”
林望抬起头，看着已经面无血色的钱平，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钱指挥，您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
那股子虚假的其乐融融，瞬间烟消云散。
空气中，只剩下一种粘稠的、带着算计味道的安静。
刚刚还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的王大龙，此刻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望的眼神里，那份[忌惮]和[敬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他那张横肉遍布的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其他几个供应商，也都悄悄交换着眼神，头顶上那些[看戏]的标签，比刚才钱平的还要亮上几分。
他们都听明白了。
钱指挥这是不打算硬碰硬了，他换了招数。
你林望不是能耐吗？不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责任状说成金字招牌吗？你不是懂政策，会扣帽子吗？行，那我就给你一个天大的难题，让你自己把自己套进去。
“可追溯监管系统”，这东西一听就头大。它涉及到软件开发、硬件采购、流程设计、数据联网、多方协同……这根本不是一个部门，甚至不是一个项目指挥部能独立完成的浩大工程。
钱平把这个皮球踢过来，用心何其毒也。
林望要是接了，就等于立下了一个新的、更不可能完成的军令状。他一个市委办的笔杆子，怎么可能搞得定这么复杂的技术系统？到时候系统做不出来，或者做出来有漏洞，所有的责任，就都是他林望的。这口黑锅，比刚才那份军令状本身，要重得多，也黑得多。
他要是不接，那就更简单了。刚才他自己把话说得那么满，把“百年工程”的调子起得那么高，现在一遇到具体困难就打退堂鼓，不就等于当众承认自己只会说空话、放大炮？不就坐实了钱平一开始给他定的“想法很好，执行太差”的罪名？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一个让你左右为难，怎么选都是输的死局。
所有人都看着林望，等着看他怎么从自己亲手搭建的舞台上，狼狈不堪地摔下来。
林望站在那里，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眼帘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细细的针，试图刺穿他平静的表象。
钱平头顶上，那枚[拉拢]的标签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深灰色的[算计]标签，旁边还伴随着一枚冰冷的、带着快意的[挖坑]标签。
老狐狸，终究是露出了尾巴。
林望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说一个“不”字。
更不能傻乎乎地大包大揽，说一个“行”字。
钱平挖的这个坑，不是让他跳，而是让他自己拿起铁锹，给自己挖坟。
他必须找到第三条路。一条能从这个坑边上，安然无恙地走过去，甚至还能顺手把挖坑的钱平推下去的路。
过了几秒钟，他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为难，反而绽放出一种更加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惊喜和钦佩的笑容。
他向前一步，再次握住了钱平还悬在半空中的手，用力地摇了摇，语气里充满了由衷的赞叹。
“钱指挥！您真是……您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赞叹，把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搞蒙了。
王大龙脸上的幸灾乐祸僵住了，其他人头顶的[看戏]标签也开始剧烈地闪烁，纷纷被[疑惑]所取代。
这小子，又来这一套？
钱平也被林望这过于热情的反应弄得一愣，他能感觉到，林望握着他的手，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用力，仿佛自己刚才不是在给他挖坑，而是递给了他一把通往成功的金钥匙。
“钱指挥，您看，这就是差距！”林望的表情，像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见到了自己最敬仰的导师，“我刚才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这份军令状的条款设计得还算周密。可听您这么一点拨，我才发现，我这完全是纸上谈兵，只看到了问题，却没有想到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恍然大悟”的激动：“没错！‘可追溯’和‘第三方抽检’，说起来容易，怎么落实？靠的就是您说的这个‘监管系统’！没有这个系统，军令状就是一句空话！您这才是抓住了牛鼻子，一下子就点到了整个工程质量保障体系的核心啊！”
林望这一通天花乱坠的马屁，拍得行云流水，又红又专。
他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为难，反而把钱平这个刁难他的问题，拔高到了“抓住核心、解决根本”的战略高度。
钱平被他捧得有些发懵，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头顶的[算计]标签，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帽子，砸得有些暗淡。
林望见火候差不多了，脸上的表情从“钦佩”转为了“严肃”，他松开钱平的手，环视全场，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各位，钱指挥刚才提的这个‘监管系统’，意义非常重大。它不仅仅是为我们跨海大桥服务的，一旦建成，它将成为我们云州市所有重大工程项目的一个标杆，一个范本！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和钱平刚才如出一辙的、很是为难的表情。
“但是呢，就像钱指挥担心的那样，这么一套复杂、精密的系统，要把它设计好、建设好、运营好，光靠我们项目指挥部的力量，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王大龙等人听到这里，精神一振，心想，来了来了，他要开始推脱了。
钱平的嘴角，也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然而，林望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我刚才粗略地想了一下，”林望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数着，那样子，像一个认真思考问题的技术员，“这么一套系统，首先，它的软件架构和数据库建设，离不开市大数据局的技术支持吧？”
“其次，它的监管流程和问责机制，必须要由市监察局的同志来参与设计，才能保证它的权威性和严肃性，对不对？”
“再次，所有建材采购的资金流向，要做到全程在线可追溯，这必须跟市审计局的系统进行对接，才能堵住所有可能出现的财务漏洞，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有，这个系统建成后，每天都会产生海量的数据，这些数据需要一个安全、可靠的服务器来存储，这恐怕还需要市信息中心的机房提供硬件支持。”
“最后，这么大的一个项目，涉及这么多部门的协调联动，没有一个强有力的、超越我们项目指挥部本身的领导机构来统筹，那肯定是寸步难行！”
林望每说一条，钱平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每点出一个部门的名字，会议室里的温度就仿佛下降一度。
当林望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会议室已经安静得如同冰窖。
王大龙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他那简单的脑子里，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望不是在推脱，他是在……拱火！是在把事情往大了闹！
钱平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微红，变成了铁青。
他本想把一个烫手的山芋丢给林望，结果林望转手就把它变成了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而且，火山口正对着他钱平自己！
林望看着钱平那张精彩纷呈的脸，脸上的表情却愈发谦卑和诚恳。
他对着钱平，再次微微鞠躬，语气里充满了请示的意味。
“所以，钱指挥，我的想法是，您看这样行不行？”
“由我来执笔，就以咱们项目指挥部的名义，起草一份正式的请示报告，呈报给李市长。”
“报告里，咱们就详细阐述您刚才提出来的这个‘建立可追溯监管系统’的伟大构想和重要意义，然后，恳请李市长亲自牵头，成立一个由市府办协调，市大数据局、监察局、审计局、信息中心等多个部门联合组成的‘跨海大桥工程质量监管系统专项工作领导小组’！”
“我才疏学浅，技术上的事一窍不通，但可以帮着跑跑腿，当好这个领导小组的联络员，专门负责起草文件、安排会议、做好服务工作。”
林望抬起头，看着已经面无血色的钱平，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
“钱指挥，您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