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将油灯拨亮些许，光晕却依旧驱不散那由阴司带来的森然寒意。他的嗓音愈发低沉，仿佛也沾染了那铁匠铺里的绝望与焦灼。诸位，书接上回，那牛头马面念张铁牛祖孙情深，破例予他一夜时辰安顿后事。这第二章，便讲讲这铁汉如何用那虚无魂体，撑起孙女生存的希望，而那二位阴帅，又将如何应对这情与法的两难之局。
且说牛头马面化作阴风散去，铁匠铺内，张铁牛的魂魄凝望着扑在自己尸身上哭得几近昏厥的小孙女小丫，只觉心如刀绞，那魂魄都阵阵发颤。他试图去拥抱孙女，手臂却穿体而过；他想出声安慰，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活人能听闻的声响。
“不行！俺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强烈的执念让张铁牛的魂体稳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夜，他只有一夜时间！
他首先飘到左邻右舍，试图托梦。他闯入邻居老王的梦中，嘶吼着，比划着，告诉他自家遭了难，求他看在多年邻里情分上，照看小丫一二。老王在梦中惊醒，只觉心慌意乱，披衣起身，莫名便想去张铁牛家看看。这一看，才发现了倒在铺中的老友和那哭哑了嗓子的小丫，顿时老泪纵横，连忙招呼婆娘过来帮忙。
看着邻居将小丫暂时抱走安抚，张铁牛魂魄稍安。但他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老王家中亦不富裕，难以长久抚养一个孩子。
他将目光投向了这间他经营了一辈子的铁匠铺，那些未打完的农具，那陪伴他多年的火炉与铁砧。一个念头在他魂体中升起——他必须为小丫留下足够她活下去的依仗！
夜色渐深。张铁牛飘到铁砧前，看着那未打完的锄头，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将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执念，都灌注到那双虚无的“手”上！他回忆着生前的每一个动作，调动着魂魄中残存的、与这间铺子千丝万缕的联系！
奇迹发生了！
那沉重的铁锤，竟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在没有任何外力接触的情况下，它晃晃悠悠地漂浮了起来！虽然缓慢，虽然颤抖，但它确实被张铁牛那强大的执念所驱动了！
“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幽冥的敲击声，落在冰冷的铁胚上。这一声，几乎耗尽了张铁牛魂体大半的气力，让他身影都淡薄了几分。
但他没有停！
一锤，又一锤！那敲击声微弱得如同蚊蚋，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微不可闻。但每一下，都凝聚着一位祖父对孙女生存的最后呐喊！他不能接触阳间之物，便以这魂力勉强驱动铁锤，他要将这最后几把锄头打完！他要为小丫换来最初的口粮和那承诺过的花布！
炉火早已熄灭，铁胚冰冷。那锤击并非在锻造，而是在铭刻！铭刻着他的不舍，他的牵挂，他如山般的爱与责任！
远处，隐在虚空中的牛头与马面，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牛头那巨大的牛鼻中喷出两股带着火星的黑气，声音沉闷：“老马，你看这……这算不算干扰阳间秩序？”
马面那双深邃的马眼凝视着那执着挥锤的淡薄魂体，缓缓摇头：“他未显形惊扰活人，未泄露天机，只是凭借一股执念驱动死物……虽不合常理，却并未真正触犯阴律。此情……此志，唉……” 他罕见地叹了口气，“便是你我这等冥府阴帅，见得多了，心中亦难免……有所触动。”
牛头沉默下来，握紧了手中的钢叉，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竟也觉得有些沉手。
与此同时，张铁牛的魂魄还在拼命。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飞速流逝，魂体越来越轻，越来越淡，仿佛随时会消散。但他咬着牙，脑海中只有小丫穿着新衣的笑脸。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那几把锄头，竟被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打”完了！虽然形状略显怪异，但确是能用的农具。
他耗尽最后一丝魂力，将锄头整齐放好，又飘到屋内，找到他藏钱的小木匣，用意念将其推到显眼处。做完这一切，他的魂魄已淡得如同清晨的薄雾，几乎要看不见了。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被邻居抱在怀里、因疲惫而睡去的小丫，脸上露出一抹释然却又无尽悲凉的笑意。
……
辰时刚过，得到消息的里正和更多村民赶来了。众人唏嘘不已，一面帮忙料理张铁牛的后事，一面清点遗物。当他们看到那几把莫名“完成”的锄头和那个装着张铁牛毕生积蓄的木匣时，皆感诧异。有眼尖的妇人更是发现，小丫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小块折叠整齐、颜色鲜亮的花布。
“定是张老哥放心不下小丫，魂魄显灵了啊！”老王红着眼圈对里正道。
里正亦是动容，与几位村老商议后，决定由村里出面，用张铁牛的积蓄和变卖铁匠铺物件的钱，设立一个公簿，由老王夫妇具体照料小丫起居，村中共同监督，定要将这孩子抚养成人。
午时将至。
张铁牛的魂魄已微弱到了极点，静静地站在自己的遗体旁，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阴风再起，牛头马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看着那即将消散的魂魄，再看看已被妥善安置、脸上泪痕未干却总算有了着落的小丫，牛头马面一时无言。
马面走上前，并未立刻取出锁链，只是看着张铁牛，声音低沉却不再冰冷：“张铁牛，尔之牵挂，可了？”
张铁牛的魂魄努力凝聚成形，对着二位阴帅，深深一揖，虽无声，但那感激与释然之情，清晰可辨。
牛头瓮声瓮气地道：“算你是个硬骨头，也是个好爷爷！走吧，安心上路！你这孙女，既有此间乡邻照拂，又有你昨夜‘显灵’之事，日后无人敢轻易欺侮于她。这……也算你为她挣下的一份阴德福荫了！”
马面微微颔首，终于取出了勾魂锁链，但此次，那锁链上并未泛起慑人的寒光，只是轻柔地、如同引导般，套向了张铁牛那已无憾的魂魄。
“张铁牛，阳寿已尽，功德在世，随我等——归位！”
魂魄化作一道微光，融入锁链。牛头马面最后看了一眼这充满人情味的小小村落，身形渐渐淡去，回转那森罗殿前复命去了。
铁匠铺前，丧事依俗进行。小丫穿着用那块“显灵”而来的花布做的新衣，跪在灵前。风吹过，带来远处铁花（柳絮）飘飞，仿佛爷爷粗糙却温暖的手，最后一次拂过她的头顶。
说书人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诸位，您看这张铁牛，以魂铸锄，以念留布，算是乱了阴阳，还是全了人伦？那牛头马面，是徇了私情，还是行了慈悲？”
且说牛头马面化作阴风散去，铁匠铺内，张铁牛的魂魄凝望着扑在自己尸身上哭得几近昏厥的小孙女小丫，只觉心如刀绞，那魂魄都阵阵发颤。他试图去拥抱孙女，手臂却穿体而过；他想出声安慰，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活人能听闻的声响。
“不行！俺不能就这么干看着！”强烈的执念让张铁牛的魂体稳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夜，他只有一夜时间！
他首先飘到左邻右舍，试图托梦。他闯入邻居老王的梦中，嘶吼着，比划着，告诉他自家遭了难，求他看在多年邻里情分上，照看小丫一二。老王在梦中惊醒，只觉心慌意乱，披衣起身，莫名便想去张铁牛家看看。这一看，才发现了倒在铺中的老友和那哭哑了嗓子的小丫，顿时老泪纵横，连忙招呼婆娘过来帮忙。
看着邻居将小丫暂时抱走安抚，张铁牛魂魄稍安。但他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老王家中亦不富裕，难以长久抚养一个孩子。
他将目光投向了这间他经营了一辈子的铁匠铺，那些未打完的农具，那陪伴他多年的火炉与铁砧。一个念头在他魂体中升起——他必须为小丫留下足够她活下去的依仗！
夜色渐深。张铁牛飘到铁砧前，看着那未打完的锄头，深吸一口并不存在的“气”，将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执念，都灌注到那双虚无的“手”上！他回忆着生前的每一个动作，调动着魂魄中残存的、与这间铺子千丝万缕的联系！
奇迹发生了！
那沉重的铁锤，竟微微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在没有任何外力接触的情况下，它晃晃悠悠地漂浮了起来！虽然缓慢，虽然颤抖，但它确实被张铁牛那强大的执念所驱动了！
“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幽冥的敲击声，落在冰冷的铁胚上。这一声，几乎耗尽了张铁牛魂体大半的气力，让他身影都淡薄了几分。
但他没有停！
一锤，又一锤！那敲击声微弱得如同蚊蚋，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微不可闻。但每一下，都凝聚着一位祖父对孙女生存的最后呐喊！他不能接触阳间之物，便以这魂力勉强驱动铁锤，他要将这最后几把锄头打完！他要为小丫换来最初的口粮和那承诺过的花布！
炉火早已熄灭，铁胚冰冷。那锤击并非在锻造，而是在铭刻！铭刻着他的不舍，他的牵挂，他如山般的爱与责任！
远处，隐在虚空中的牛头与马面，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牛头那巨大的牛鼻中喷出两股带着火星的黑气，声音沉闷：“老马，你看这……这算不算干扰阳间秩序？”
马面那双深邃的马眼凝视着那执着挥锤的淡薄魂体，缓缓摇头：“他未显形惊扰活人，未泄露天机，只是凭借一股执念驱动死物……虽不合常理，却并未真正触犯阴律。此情……此志，唉……” 他罕见地叹了口气，“便是你我这等冥府阴帅，见得多了，心中亦难免……有所触动。”
牛头沉默下来，握紧了手中的钢叉，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此刻竟也觉得有些沉手。
与此同时，张铁牛的魂魄还在拼命。他感觉自己的“力气”在飞速流逝，魂体越来越轻，越来越淡，仿佛随时会消散。但他咬着牙，脑海中只有小丫穿着新衣的笑脸。终于，在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那几把锄头，竟被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打”完了！虽然形状略显怪异，但确是能用的农具。
他耗尽最后一丝魂力，将锄头整齐放好，又飘到屋内，找到他藏钱的小木匣，用意念将其推到显眼处。做完这一切，他的魂魄已淡得如同清晨的薄雾，几乎要看不见了。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被邻居抱在怀里、因疲惫而睡去的小丫，脸上露出一抹释然却又无尽悲凉的笑意。
……
辰时刚过，得到消息的里正和更多村民赶来了。众人唏嘘不已，一面帮忙料理张铁牛的后事，一面清点遗物。当他们看到那几把莫名“完成”的锄头和那个装着张铁牛毕生积蓄的木匣时，皆感诧异。有眼尖的妇人更是发现，小丫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小块折叠整齐、颜色鲜亮的花布。
“定是张老哥放心不下小丫，魂魄显灵了啊！”老王红着眼圈对里正道。
里正亦是动容，与几位村老商议后，决定由村里出面，用张铁牛的积蓄和变卖铁匠铺物件的钱，设立一个公簿，由老王夫妇具体照料小丫起居，村中共同监督，定要将这孩子抚养成人。
午时将至。
张铁牛的魂魄已微弱到了极点，静静地站在自己的遗体旁，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阴风再起，牛头马面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看着那即将消散的魂魄，再看看已被妥善安置、脸上泪痕未干却总算有了着落的小丫，牛头马面一时无言。
马面走上前，并未立刻取出锁链，只是看着张铁牛，声音低沉却不再冰冷：“张铁牛，尔之牵挂，可了？”
张铁牛的魂魄努力凝聚成形，对着二位阴帅，深深一揖，虽无声，但那感激与释然之情，清晰可辨。
牛头瓮声瓮气地道：“算你是个硬骨头，也是个好爷爷！走吧，安心上路！你这孙女，既有此间乡邻照拂，又有你昨夜‘显灵’之事，日后无人敢轻易欺侮于她。这……也算你为她挣下的一份阴德福荫了！”
马面微微颔首，终于取出了勾魂锁链，但此次，那锁链上并未泛起慑人的寒光，只是轻柔地、如同引导般，套向了张铁牛那已无憾的魂魄。
“张铁牛，阳寿已尽，功德在世，随我等——归位！”
魂魄化作一道微光，融入锁链。牛头马面最后看了一眼这充满人情味的小小村落，身形渐渐淡去，回转那森罗殿前复命去了。
铁匠铺前，丧事依俗进行。小丫穿着用那块“显灵”而来的花布做的新衣，跪在灵前。风吹过，带来远处铁花（柳絮）飘飞，仿佛爷爷粗糙却温暖的手，最后一次拂过她的头顶。
说书人声音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诸位，您看这张铁牛，以魂铸锄，以念留布，算是乱了阴阳，还是全了人伦？那牛头马面，是徇了私情，还是行了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