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捞尸人的奇遇-《小时候即想听又怕听的鬼故事集》

  民国十三年的夏天,呼兰河闹了场百年不遇的大水。浑浊的黄水漫过堤坝,把沿岸的庄稼地淹成了一片汪洋,连县城南关的几间铺子都泡在了水里。

  捞尸人老周撑着他那艘乌篷船,在漂着杂物的河面上慢悠悠地晃。他是这条河上最老的捞尸人,从十五岁跟着爹干这行,如今已经五十出头,满脸风霜刻得像河底的石头。

  “周老爹,今天有活儿吗?”岸上有人喊。

  老周叼着旱烟杆,头也不抬:“没见着浮尸,倒是捞着个红木箱子,说不定是哪个富户家冲出来的。”

  说话间,船尾忽然“咚”地响了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老周心里一紧,呼兰河的水邪性,每年汛期都要吞几个人,他捞了三十年尸,见过的怪事能装满一船。

  他抄起船桨往水下探,桨杆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滑溜溜的像是涂了油。“邪门了。”老周嘀咕着,解开船尾的网兜,想把那东西捞上来。

  网刚沉下去,就被猛地往下拽,差点把他带下水。老周赶紧松了手,网兜“嗖”地没入浑浊的黄水里,只留下根断了的绳子。

  “娘的,什么玩意儿。”老周啐了口唾沫,正想撑船离开,水面忽然翻起个大漩涡,漩涡中心浮上来块黑木头,看着像是口棺材的盖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呼兰河沿岸的人家都讲究土葬,谁家会把棺材沉在河里?再说这盖子看着年头不短,边缘都起了毛边,上面还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不像正经人家的棺木。

  正盯着那盖子发愣,忽然听见水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水下磨牙。老周头皮一麻,调转船头就想跑,却发现船像被钉在了水面上,怎么划都不动。

  漩涡越转越快,把周围的水草、烂木头都卷了进去。那口棺材盖在漩涡里打着转,忽然“啪”地一声翻了过来,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棺身。更吓人的是,棺口竟然隐隐约约有只手伸了出来,惨白惨白的,指甲又尖又长。

  老周吓得魂都飞了,抓起船板上的斧头就往水里砍:“河里的东西,别装神弄鬼!”

  斧头砍在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却没伤到那只手分毫。那手慢慢往上抬,接着露出半截胳膊,皮肤像泡发的海带,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

  “救命啊!”老周这辈子没这么怕过,扯着嗓子喊起来。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水鬼,寻常水鬼没这么大的力气,能把船钉在水里的,定是积了百年的怨煞。

  岸上的人听见喊声,都围过来看热闹。有人认出是老周的船,还笑他胆小,直到看见水里那只惨白的手,笑声戛然而止,人群“呼啦”一下往后退了十几步。

  “是河妖!”有人喊了一嗓子,“早年就听说,呼兰河底下沉着口凶棺,是前清的时候一个犯官的,下葬时没给够河神祭品,就成了怨煞!”

  “别瞎说!”旁边的老人呵斥道,“那是同治年间的事了,说是个姓王的道台,贪赃枉法被砍了头,家人偷偷把他尸首敛了,没敢入土,直接沉了河,还在棺材里塞了七斤七两的银子当买路钱……”

  说话间,水里的棺材又往上浮了浮,棺口露出的胳膊越来越长,眼看就要摸到船板了。老周急得满头大汗,忽然想起爹传给他的法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个装着黑狗血的小瓷瓶,拔开塞子就往水里泼。

  “滋啦”一声,黑狗血落在水面上,冒起股白烟。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水里的“咯吱”声也停了。漩涡慢慢变小,船终于能动了。

  老周哪敢耽搁,拼了老命往岸边划,船桨都快摇断了。刚一靠岸,就被几个后生拉了上去,他腿一软,瘫在地上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

  “周老爹,你看见啥了?”有人急着问。

  老周喘了半天才缓过来,指着河面:“棺……棺材……底下有东西……”

  众人往河里看,漩涡已经没了,那口棺材也沉了下去,水面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只有那只断了的网兜绳子,还漂在水面上,证明刚才不是做梦。

  这事很快传遍了县城,县太爷都惊动了,派了几个衙役来河边查看,却啥也没找着。有人说老周是老眼昏花,把烂木头看成了棺材;也有人说他是想骗钱,故意编出来的瞎话。

  老周气不过,第二天又撑着船去了昨天的地方。他不信邪,想弄明白到底是啥东西在作祟。这次他带了家伙——一把爹留下的桃木剑,还有一捆沾了糯米的麻绳。

  河水还是那么浑浊,老周划着船,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什么。划到昨天出事的位置,他停下船,往水里撒了把糯米。糯米刚落水,就沉了下去,没泛起一点涟漪。

  “奇怪。”老周皱起眉,糯米能驱邪,要是真有脏东西,糯米会在水面打转。他正疑惑,船底忽然传来“咚”的一声,比昨天更响,像是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

  他赶紧趴在船板上往下看,水太浑,啥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底下传来闷闷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敲棺材。

  “来了!”老周心里一紧,抓起桃木剑握在手里。水面再次翻起漩涡,那口黑棺材又冒了出来,这次棺口开得更大,能看见里面黑乎乎的,像是有个人影蜷缩在里面。

  “不管你是啥东西,出来!”老周壮着胆子喊,举起桃木剑就往棺材上刺。剑尖刚碰到棺木,就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震得他胳膊发麻。

  棺材里忽然传来“嗬嗬”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喘气。接着,一个脑袋慢慢从棺口探了出来,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脸色青黑,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根本没有眼白。

  老周吓得差点把桃木剑扔了,那脑袋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张开嘴,露出两排黄黑的牙齿,朝着他“呼”地吹了口气。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老周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爹的法子……”他咬着牙,掏出腰间的火折子,点燃了沾着桐油的麻绳,往棺材上扔去。麻绳刚碰到棺木,就“腾”地烧了起来,火苗窜起三尺高,发出“噼啪”的响声。

  棺材里的东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缩回了棺材里。棺盖“啪”地合上,带着火苗往水里沉。漩涡再次出现,这次却朝着河中心转去,很快就消失了,水面上只留下一圈圈涟漪和一股焦糊味。

  老周瘫坐在船上,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知道,这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今天烧了它一下,说不定会招来更狠的报复。

  回到家,老周就病倒了,浑身发烫,说胡话,嘴里不停地喊着“棺材”“手”。他儿子小周急得团团转,请了好几个郎中来看,都束手无策,只说中了邪。

  邻村有个懂行的张瞎子,被请来看了看,摸了摸老周的脉,又问了问河边的事,脸色凝重地说:“这是被河底的怨煞缠上了,那口棺材里的东西积了百年怨气,寻常法子镇不住。得去请‘水先生’来。”

  “水先生?”小周从没听过这名号。

  “就是住在河神庙旁边的老刘头,”张瞎子说,“他祖上三代都跟河神打交道,能通水性,懂河规,说不定能治住这东西。”

  小周赶紧备了些礼品,跑去河神庙找老刘头。老刘头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像个普通的庄稼汉,手里总拿着根长烟袋,烟杆是用呼兰河的老柳木做的。

  听完小周的话,老刘头抽了口烟,慢悠悠地说:“那口棺是王家道台的没错,当年沉河的时候,他家里人没按规矩来,既没请河神爷的牌位,也没放活鱼当引子,这才让他成了怨煞,在河底待了六十年,就等着找替身呢。”

  “那您能救救我爹吗?”小周“噗通”一声跪下了。

  老刘头把他扶起来:“救你爹不难,但要摆平那怨煞,得做场法事。今晚子时,月上中天,你跟我去河边,带上三牲祭品,还有……你爹那把桃木剑。”

  小周连连点头,赶紧回家准备。到了夜里,他背着老周的桃木剑,提着买来的猪头、活鱼、活鸡,跟着老刘头往河边走。

  月光洒在水面上,泛着冷冷的光。老刘头在岸边摆了张供桌,把祭品摆上,点燃香烛,又拿出几张黄符,用朱砂画了些奇怪的符号,贴在河边的柳树上。

  “河神爷在上,弟子刘老三,今日特来祭拜,”老刘头对着河面作揖,“王家道台怨气难平,惊扰了河神,也害了凡人,还请河神爷给个面子,让他早日安息。”

  说完,他拿起那只活鸡,一刀割了脖子,把鸡血滴在一个陶罐里,又往罐里倒了些白酒和糯米,晃了晃,递给小周:“等会儿它出来,你就把这罐东西泼到棺材上。”

  小周接过陶罐,手直哆嗦。老刘头自己则拿起桃木剑,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子时刚到,河面忽然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把月亮都遮了。雾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跟老周说的一模一样。接着,那口黑棺材慢慢从雾里浮了出来,棺盖虚掩着,能看见里面的黑影在动。

  “来了!”老刘头大喝一声,举起桃木剑指着棺材,“王家道台,你本是戴罪之身,沉河百年已是报应,为何还要作祟害命?”

  棺材里没动静,却有股黑气从棺口冒出来,在水面上凝成个人形,正是白天老周看见的那个青脸怪物。它张开嘴,露出尖牙,朝着岸边扑过来。

  “泼!”老刘头喊道。

  小周赶紧把陶罐里的东西往黑气上泼。鸡血、白酒、糯米混在一起,落在黑气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黑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那怪物发出一声尖叫,缩回了棺材里。棺盖猛地合上,在水面上打着转,像是在挣扎。

  “还不醒悟!”老刘头纵身跳到船上,撑着船往棺材划去,手里的桃木剑闪着微光。他靠近棺材,猛地一剑刺在棺盖上的花纹上,那花纹像是活的一样,扭动起来。

  “当年你贪赃枉法,害了百姓,如今又想害人性命,天理不容!”老刘头一边骂,一边用剑在棺盖上划着,“今日我就替河神爷收拾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棺材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里面的东西在拼命挣扎。水面翻起巨浪,差点把老刘头的船掀翻。但他死死抓着船桨,桃木剑一直没离开棺盖。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棺材慢慢平静下来,不再晃动,黑气也散了。老刘头这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张黄符,贴在棺盖上,又拿出根铁链,把棺材捆了个结实。

  “好了,”他对岸边的小周喊,“找几个人来,把这棺材拖上岸,找个向阳的地方烧了,骨灰撒在河里,让河神爷看着他,免得再作乱。”

  小周赶紧跑去村里叫人。很快,十几个后生拿着绳子赶来,七手八脚地把棺材拖上了岸。老刘头点了把火,扔在棺材上,火苗“腾”地窜了起来,烧得噼啪作响,棺材里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渐渐就没了声息。

  火灭了之后,只剩下一堆灰烬。老刘头让人把灰烬装进麻袋,扔进了呼兰河。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蒙蒙亮了。老刘头回到老周家,给老周灌了碗符水,没过多久,老周的烧就退了,也不胡说八道了,只是还有些虚弱。

  “那东西……真的没了?”老周醒了之后,第一句话就问。

  老刘头抽着烟袋:“烧得连骨头渣都没了,还能有啥?不过这呼兰河的水邪性,以后捞尸可得小心,尤其是汛期,别往河中心去。”

  老周连连点头,再也不敢大意。

  从那以后,呼兰河上再也没出现过那口黑棺材。但老周却留下了个病根,一到阴雨天就浑身发冷,总说听见水里有磨牙声。他干不动捞尸的活了,把船留给了儿子小周,自己则在河边盖了间小茅屋,每天对着河面发呆。

  有人说,他是被那怨煞吓破了胆;也有人说,他是在守着河,怕那东西再出来。只有小周知道,爹是在琢磨,那口棺材沉在河底六十年,到底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是大水冲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而呼兰河的水,依旧年复一年地流淌着,浑浊的黄水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谁也说不清楚。只是从那以后,再没人敢在汛期的时候,靠近河中心那片深水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