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灶间的暖与檐下的凉-《乡野奇途》

  天刚蒙蒙亮,灶间的烟囱就冒起了烟,是李家婶子在烧火。柴草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火苗舔着锅底,把她的侧脸映得红扑扑的。灶台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昨晚剩下的小米粥,结了层薄皮,她用勺子轻轻划开,倒进锅里,又添了把红薯块,盖上锅盖时,蒸汽“噗”地顶开条缝,带着甜香往屋外钻。

  小虎裹着棉袄蹲在灶门前,帮着添柴。他手小,抓不住整捆的玉米秆,就一根根往灶膛里塞,火星子溅出来,落在他的棉鞋上,烫出个小黑点,他也不吭声,只是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发啥愣呢?”李家婶子用锅铲敲了敲锅沿,“是不是惦记着张爷爷的风车?等吃完早饭,让你爹带你去看。”

  小虎摇摇头,从怀里掏出半块碎玻璃弹珠,是昨天摔碎的那颗,边缘被他在石头上磨得光滑了些,对着晨光看,里面像裹着片彩虹。“娘,你说这碎片能做啥?”

  “能做的可多了。”李家婶子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粥,红薯的甜混着米香漫出来,“串起来当帘子,挂在窗户上,太阳照进来能映出花;或者埋在你那小花园里,下雨时亮晶晶的,像星星落在土里。”

  小虎眼睛一亮,刚要说话,院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张爷爷扛着锄头进来了,帽檐上还沾着霜。“早啊,婶子。”他把锄头靠在墙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小虎,你那风筝线理顺了没?今儿风好,能放得老高。”

  “张爷爷!”小虎蹦起来,举着玻璃碎片跑过去,“娘说这能做帘子!”

  张爷爷接过碎片,对着光看了看,点点头:“行啊,找根细麻绳,我教你串。不过先得把这边缘再磨磨,别割着手。”他从口袋里摸出块磨刀石,蹲在门槛上,蘸了点井水,慢慢打磨起来,“你看,磨的时候得顺着一个方向,不然边缘会毛糙。”

  灶间的粥“咕嘟”响着,李家婶子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火更旺了。她舀了碗热粥,端给张爷爷:“先暖暖身子,刚熬好的,加了红薯。”张爷爷接过来,吹了吹,喝了一大口,咂咂嘴:“甜乎!还是你熬的粥对味,我那口子总煮得太稠。”

  小虎凑过去看张爷爷磨碎片,晨光从门框斜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一高一矮,随着磨石的转动轻轻晃。屋檐上的雪开始化了,水珠顺着冰棱往下滴,“嘀嗒、嘀嗒”打在窗台上的铁皮盆里,像在数着时辰。

  “磨好啦。”张爷爷把碎片递给小虎,边缘光溜溜的,摸不出棱角。小虎赶紧去找麻绳,李家婶子从针线笸箩里翻出根彩色的,是上次做棉袄剩下的,红一段、绿一段,看着就喜庆。

  “穿的时候要从中间穿眼,”张爷爷手把手教他,“用锥子轻轻钻个小孔,别太用力,这玻璃脆。”锥子尖在玻璃上慢慢旋,小虎屏住呼吸,看着小孔一点点变大,直到麻绳能穿过去。穿到第三片时,他的手有点抖,张爷爷就握着他的手一起穿,彩色的麻绳串着亮晶晶的碎片,像条迷你的彩龙。

  粥好了,李家婶子盛了三大碗,又端上碟咸菜,是用去年腌的萝卜干切的,撒了点辣椒面,看着就下饭。小虎捧着碗,小口喝着粥,红薯煮得软烂,一抿就化在嘴里。张爷爷边吃边说:“等下串完帘子,咱去村头的老井那,把你那风车洗干净,昨天沾了泥,转起来不利索。”

  “嗯!”小虎用力点头,又想起什么,“张爷爷,你说把这帘子挂在我床头,晚上睡觉会不会梦见星星?”

  张爷爷笑了:“说不定呢,这碎片里裹着太阳的光,到了晚上,说不定能把梦照得亮堂堂的。”

  屋檐的冰棱越来越短,滴在铁皮盆里的水声也越来越急,像是在催着他们快点吃完。小虎三口两口扒完粥,抓起玻璃窗帘子就往外跑,张爷爷拎着他的风筝跟在后面,李家婶子站在门口喊:“早点回来吃午饭!炖了排骨!”

  阳光渐渐暖起来,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小虎举着串好的玻璃帘子,对着太阳跑,碎片反射出的光在地上跳来跳去,像一群追着他跑的小光斑。张爷爷的风车被风一吹,转得“呜呜”响,哪吒的画像在扇叶上飞,好像真的要踏着风火轮腾空而起。

  铁皮盆里的水快满了,李家婶子把水倒进菜园,冰凉的井水混着融雪,渗进黑土地里,泥土“滋滋”地响,像是在大口喝水。她看着远处奔跑的一老一小,忽然想起小虎爹临走时说的话:“日子就像这灶膛里的火,得有人添柴,才烧得旺。”

  灶膛里的火渐渐小了,只剩下红通通的炭火,映着锅沿的水汽,把整个灶间烘得暖暖的。檐角的冰棱还在滴,但已经短得快看不见了,滴下的水落在地上,很快渗进土里,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圆痕,像谁在地上盖了许多小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