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真的假的-《楚腰清鬟》

  夜色旖旎,有人欢喜有人愁。

  清溪别院虽建在山里,占地却广。府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池塘、流水等景致一应俱全。

  只是这满园景致中,最不起眼的当属“听竹轩”了。

  “听竹轩”虽名为“听竹轩”,却不见半根竹子,反而栽了一片松柏林。林里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屋舍,是用松柏做掩护,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轩内小院里有口老井,井台旁斜放着张躺椅,此刻,一人正歪睡在上头。

  墨发松松披在肩头,长眉入鬓,薄唇微张,一派安然恬静的模样。

  躺椅旁另支着张小几,铜炉上煨着茶,咕嘟冒着热气,一旁摆着几碟子精致的茶点,炭火将周遭烧得暖融融的,好不惬意。

  “在京里多好啊,偏要来这山沟子里遭罪。”

  躺椅上的男人忽然睁开眼,望着月色叹了这么一句。他瞥了眼小几上的茶点,咂了咂嘴,又嘟囔起来,“想那满汉全席,啧啧,这几日真是委屈了。”

  男人长手长脚地伸展开,打了个舒服的哈欠。

  “哎,还是家好啊!”

  当初说得再好又怎么样,到了这里,还不是要憋屈地跟个小媳妇似的。

  随手端过茶杯,他轻轻吹口气,却没立刻喝,只是用手指挑着,扔出去一小截茶梗,“就这点不好。”

  还是想念自家后头的山泉水啊,用那水泡上一杯,一口下去浑身都舒坦。

  他闭眼回味着,嘴上不忘抱怨,“姓萧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下回高低得叫他萧大人,不能叫萧兄了。”

  男人又叹口气,“想回家啊。”

  他忽地又睁开眼,清冷的月光洒在脸庞上,“不过……这山里的月色,是比别处清透些。”

  末了,他翻了个身,又勾勾唇,“嘿嘿,扛了这么大一口黑锅,这个人情,回头可得好好宰他一笔。”

  “哦?打算怎么宰?”

  脑子里忽然响起这么个熟悉的声音,他困得厉害,半睡半醒间没反应过来,只含混地去应:“嗯…宰他……”

  不对啊。

  宫琅修立刻警觉起来,翻身去看,“嗬!”

  他吓得一个激灵,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萧兄?”他缓了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走路咋没声啊?”

  萧伯梁不知何时鬼似的已经站在了院子里,正抱着臂,面无表情地瞅着他,“萧兄?不该叫萧大人?”

  宫琅修忙伸手捂住嘴巴,看了看他,起身讪笑一声,“那什么,我…萧兄今日怎的得空来我这听竹轩?”

  萧伯梁脚步顿了一瞬,他抱着臂抬眼望向对面,看着地上的松针,“来听听,你方才说的什么?”

  清溪别院很大,可他没地方去,那些个空屋一步也不想踏进去。夜色慢慢,就这么走着,就站在了这里,就记起这听竹轩里,还住着这么一位。

  对面的人虽然话里含笑,可脸上分明没有半分笑意,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仿佛要凝出墨来。宫琅修愣了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萧兄,你…你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嫌他半日就把事给搞砸了?

  显然男人并不在意,只笑了声,自顾自踱步过去,扫了眼小几上咕嘟冒泡的茶汤,自然地端起桌上的盏子,尝了一口。

  “茶不错。”他淡淡评价,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喜怒,喝完了,便随手将杯子搁回了几上。

  宫琅修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精心煨的、一口还没喝匀乎的茶就这样没了,“萧兄……”他搓了搓手,尴尬地对着那盏茶,“我就这点茶了。”

  萧伯梁的视线在他脸上来回扫了扫,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他解开了大氅的系带,里头是那件墨袍,此刻中衣领口已经没那么皱了。

  他自自然然地在另一张凳上坐下,伸出手就着火盆烤。

  “听竹轩”里一共就两个凳子,余下一个在屋里,在躺椅上靠得久了,现在有点想坐凳子了。宫琅修就这么干站着,看着他。

  也不知道在哪儿吃了排头,跑他这里来蹭吃蹭喝来了?

  他干站了会,见人没有反应,就又坐回那躺椅上,坐得不得劲,又往后一仰,索性又靠上,“我这刚替您演完一出忠奸难辨的大戏,心力可是交瘁得很呐!”

  他偏头去看萧伯梁。萧伯梁正垂眸卷着袖子,露出了一截有力的小臂,听见他的话,似乎是轻轻摇头笑了笑。

  宫琅修托腮看他,半晌,见萧伯梁不搭话,自己又嘿嘿笑道:“我演得不错吧?”

  “尚可。”萧伯梁终于开口,“不过,比我差那么些。”

  “你!”宫琅修气得蹬脚,“嗨,我说你什么好!”

  他仰回躺椅上,看了会月色。不知想起什么,又倏地一笑,“跟那个姓季的比,可是差了点,你都不知道,嗨,那季大小姐,演得可真好,我都想给她叫好了!”

  萧伯梁垂着眼,目光落在火盆上,神色难辨。橘红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宫琅修说完了,歪头去瞧他。就见萧伯梁人在烤着火,可眼神是空的,火光照进眼睛里,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从鼻子里哼了声,“萧兄,我说,那姓季的,该不会是你心上人吧?”

  萧伯梁抬眸,望过去,“你这屋里,不够暖和。”

  宫琅修听着这话,上下打量了一圈,发现萧伯梁这眼神,像是要把屋子拆了。

  他搓搓手,堆着笑,“萧兄,我……我这屋子不够大,这小院儿又敞亮,冬日里确实冷了点,可里头暖和,不碍事的。”

  这话倒是没错,屋舍不大,院儿又敞亮,风一刮,真就冷得紧。可到底上好的炭管够,屋里头与旁处也大差不差。

  再说了,这一处,当日还是他给他选的呢。

  夜色渐深,铜炉里橘红的火光渐渐弱了。

  另一边季昭寰蹙着眉睡死了过去,身上的被子也早滑在了地上。

  屋里的铜炉燃得久了,又关着窗,她屋里太热了。可下半夜凉了下来,她睡得迷迷瞪瞪的,只感觉被子又盖热了,半梦半醒间,又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抚在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