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效仿-《南风烈烈吹黄沙》

  程诩看着那骨制韘下莹白泛红的掌心愣了许久,江绾的话语在他脑海中不停回荡,他不清楚太后这是在说倒地的刺客还是如今惊魂未定的他。

  “好没规矩。”

  竹溪见他只顾着愣神让江绾的手滞在半空中,不禁开口怒斥。

  程诩被这声训斥猛然一惊,慌不择路的一把抓住了江绾的手,可刚碰上却又察觉自己手心沾了血,黏腻非常,连忙收回在衣衫上乱蹭,试图将血污抹干净。

  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夜鸦在一旁摇了摇头,这刺杀阵仗太小,若没有第二波,那必然就是为这位飞龙使铺路而备,可他的表现却不尽人意啊。

  “娘娘,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吧,难免附近没有他们的同伙。”竹溪向前几步走到江绾身侧建议道。

  今日他们准备充分,甚至安排了宋惟与玉枝在山下领兵驻守,只要太后有恙,立刻发兵上山,一个不留。

  可来刺杀的人数与他们所设想的实在大相径庭,怕是前方还有更深的陷阱。

  江晚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上马离开,她向前几步用剑挑开一临近刺客的面罩,只见那人面上有一块儿巴掌大的烫伤,伤口还结着痂,像是受了黥刑试图抹掉一样。

  “娘娘,臣观他们的发式像是北羌的人。”程诩见江绾在探查,顺势谏言。

  江绾随即挑开那人的头巾,果然编发中串着银饰,确实乍一看是北羌的发式。

  “把这里处理干净,此事不许宣扬。”

  她没受伤,虚惊一场。

  几个不明身份的人立起一个案子,恰逢北羌特勤也在,这罪责自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如果扣押思勒特勤,北羌难免不会借口发兵,可据江绾所知,新可汗与思勒特勤都属正妻之子却并非一母同胞,而且北羌有继承父辈后宫的习俗,那这么说,以他们兄弟二人的年龄差来看,新可汗的可敦,很有可能就是思勒的生母。

  “哈。”江绾轻笑一声,思绪豁然开朗。

  她不得不承认,温箸选的这颗制衡两国的棋子简直绝妙,怪不得他能两次拜相。

  不过这颗她还未看透的棋,支持赵栗的那些人怕是早已看透,所以策划这场刺杀,一方面给这位飞龙使展现的机会,另一方面可以以太后遇刺扣押思勒一行人,借此与新可汗谈条件。

  若新可汗忌惮这个弟弟,那就必定会把他留在大昭做质子赎罪,这时齐王就能顺势跳出来领下监管质子之职,毕竟历来他国人质都是由王族看管,就像郡王看管赫连朶一样。

  久而久之,齐王就能与北羌建立联系,或是暗中扶持思勒上位或是帮助新可汗关好这个竞争对手,都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江绾的脑中顿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既然推想出了计划,那这个看管之职交给她又何尝不可,只是他们还借着这件事给她递了个人,她不妨也学着重来一遍。

  竹溪见江绾还在原地愣神,不禁开口提议:“娘娘,咱们赶紧回御苑吧,若是这些人还有余党......”

  “不。”江绾打断道,她笑容晏晏,全然没有经历刺杀后的慌张,“把这些人的尸骇剁了当饵,咱们要猎熊,让山下的上来,哀家要猎一只黑熊给洛相送去。”

  “啊?”

  竹溪小声质疑,不过眼前人的意气风发还是让她默默吞下了尾音,因为她相信江绾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一连几日,江绾的队伍可以说是满载而归。赵栗等人还在等着风声,可是他们派出去的杀手竟都一无所踪,连尸体都找不到。

  “吃了人的东西,不论跑多远都得给它杀了。”江绾下马,放低声音对跟在身后的宋惟提点道。

  “是。”宋惟应是,心中只道江绾莫不是已经开始贪图享乐了,明明朝上取消了演武,却让他们带着两万精兵在山下候着,先开始说有异动上山格杀勿论,后面又让士兵圈地围猎,阵仗之大都可以比拟演武了。

  “母后。”赵栗终是忍不住,在一群随侍不着痕迹地拦截下直直向江绾走来,“儿臣拜见母后。”

  江绾见他礼数周全,自然明白他想问什么,只是脸上堆笑,并不回话。

  “儿臣听说山中偶有匪徒出没,这几日都不敢往深处走,不过看母后猎得尽兴,不知这传言是否为真啊?”

  跟在赵栗后面的知情人们闻言纷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温知熠也皱起了眉头,他伴驾数日,可从没听过山中有什么匪患。

  “栗儿在说笑吧,皇家林场若有匪患,那宫中早就不太平了。”江绾语气温柔,似是全然听不懂他话中目的,“不过哀家听闻洛相双腿不便缺席秋狩很是伤情,还记得他曾经猎得黑熊英姿勃发,啧啧......”

  “娘娘,咱们此行也猎得了两只黑熊,有只看着比当年洛相猎的那只还大上不少呢。”竹溪适时谏言。

  江绾闻言点了点头,装作深思熟虑道:“既是如此那便快给洛相送去,于社稷有功之臣,哀家自然不能薄待了。”

  “是。”竹溪应下,立刻下去安排了。

  赵栗与一众随侍齐齐愣在了原地,江绾此举,任谁来了不说一句刻薄。怕是以后办一次秋狩,洛池州都会收到一张黑熊皮,被他自己曾经的英姿重创一次。

  “山中百兽云集,兽患倒不作假,哀家一连巡猎几日,往后要好好歇息歇息。”江绾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四周,像是在给众臣放话,“不过陛下初出茅庐,野兽不长眼,哀家很是担心啊。”

  “夜鸦。”

  她向后瞥了一眼,夜鸦闻声带着一队人马跪在了地上。

  “你带人跟着陛下,若是陛下在林中受了伤,哀家唯你是问。”

  “是。”夜鸦应下,带着一队人马围到了赵栗周边。

  赵栗见江绾要休猎,计划停滞,他也便不再多说什么,只粗略地行了一礼便带人离开了。

  入夜,赵栗一行人无功而返,并非是他射术不精,而是无论他下令去追逐何等猎物,夜鸦都会在他身边高声谏言要他顾及自身安危,致使猎物惊动,仓皇逃离。

  他不明白江绾要做什么,怎么就突然这么怕他受伤呢?

  “陛下,曲阁备了鹿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请了唐贵嫔陪伴陛下。”内监弓着身子汇报道。

  “朕记得有孕之人吃不得野味,真是苦了贵嫔了。”

  赵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往日温芷的身体从来没有过不适,只听闻她早上还与朝臣家眷们一行出发,结果晚上就生了病,也真是赶巧。

  “陛下,太后娘娘也身体不适…”内监随即又补充道,声音越说越小。

  “那秦国公去吗?”赵栗又问道。

  内监静默了半晌,鼓足勇气回禀道:“秦国公.......秦国公......秦国公于治疲乏之...

  “行了!”

  赵栗厉声喝止,都不去宴客就让他去,当他这个皇帝是充门面的吗?

  不过很快他就平心静气地换好了衣服,毕竟临行前洛池州再三交代不能怠慢了思勒特勤,处理好与邻国的关系也是政绩,能一直维持和平的帝王是会被后世赞颂的。

  赵栗正想着,唐灵就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寝宫,她虽有身孕,面色却不憔悴,从头到脚打扮得贵气非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后呢。

  “臣妾参见陛下。”

  唐灵娇羞着颔首一拜,她一得到消息便换上了最隆重的行头,此宴不仅是在各地王侯面前露脸,也是一次见赵时洲的好机会。

  “你......你们是什么人?!啊————”

  二人还未寒暄几句,刀刃斩入血肉的闷响与凄厉的惨叫就骤然撕裂夜色,窗外幢幢鬼影游弋不定,宛如饥肠辘辘的魑魅正嗅着血腥徘徊。

  “护驾!护驾!”

  夜鸦的声音随之响起,无数钢刃离鞘的铮鸣是慌乱中唯一的齐奏,那凛冽的金属颤音宛如冰锥直贯耳膜,瞬间把赵栗拉回了敞华殿中的那个深夜。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撞向唐灵,试图用她宽大的衣袍掩住一切可怖的场景,他的两只手紧紧扣着身前人的后背,像一双锋利的鹰爪连着华服嵌入她的血肉。

  这一扑让唐灵险些摔倒,但比赵栗的反应更可怕的,是喷洒在她身后屏风上的血影。

  她用余光将其收尽眼底,但却僵着脖子不敢再看,殷红的双唇震颤着,喉间艰难地挤出了一丝呜咽,却被屋内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盖了过去。

  而赵栗的思绪全然不在这里,他想紧紧躲在敞华宫的立柱后,等待危险过去,可立柱不知怎的轰然倒塌,连带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他下意识的起身想要逃跑,却被脚下的湿滑绊了一跤,定睛一看才知。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