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征兵-《南风烈烈吹黄沙》

  “怎么?汤州不是大昭的国土?”江绾反问道。

  “不不不,臣没有这个意思。”郑普连忙摆手,卑躬屈膝道:“臣只是想请示娘娘,如何在滁州征到九万汤州人...”

  江绾闻言白了他一眼,居高临下道:“哀家在本国土地上征兵,出钱、许功,名正言顺,至于如何征得,难道不该是你们臣子想方法吗?”

  郑普一时语塞,他之前就想到了江绾会让郑家在滁州负责征兵事宜,可他没想到江绾这么敢,直接让他郑家征去齐王的地盘。

  “哀家已经给你机会了,此次是皇权特许,待齐王真的起兵,必会先过滁州境。”江绾拿起一旁毛笔,沾了沾墨水,“你郑家刚正不阿,为官几代都是历任皇帝的左膀右臂,到时候齐王军队过境,会怎么对你们呢?”

  “而...若是汤州的壮丁都被派到了定州去,滁州不就有一敌之力了吗?”

  郑普凝视着青诏,抗旨,江绾定会让他郑家变得跟早朝时的万家一样。抄家、换任,她既得了钱财又换了个得心应手的人,百利而无一害。

  遵旨,他们与齐王半零不落的关系可就要彻底分崩离析了。

  征兵首要之务便是剪除齐王岳丈在滁州的党羽,然那老翁实为齐王逆鳞,但凡其势力受损分毫,必引齐王殊死反扑。

  “娘娘,可否...可否再施些援手?”

  见郑普开始讨价还价,江绾知道他是应下了,随即扶额,装作为难道:“这开出的月银已经比往年规格高出许多,这样吧,哀家让你儿子做都骑校尉如何?”

  “他...他才七岁啊?”郑普始料不及,笃定是他自己幻听了。

  “七岁又如何?”江绾双手一摊,摆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

  “七岁正是能上战场的年纪,若是立了功,哀家直接封他当大将军,本朝最年轻的大将军!”

  郑普被她所言惊得合不拢嘴,缓了半晌,才斗胆问道:“娘娘您不是在与臣开玩笑吧...”

  “怎么会?”江绾站起了身,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向前,“爱卿与哀家讨价还价,不就是想要讨个功名吗?”

  “不不不不不,臣绝非此意。”郑普连忙磕头,封官爵是好事,可在这时候封,他七岁的儿子可就要上战场了。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滚吧。如果敢在这件事情上糊弄,你清楚是什么罪吧?”

  郑普缩着下巴,点头如捣蒜。

  这些兵马大概率是要送去前线的,虽然江绾独吞了楚南柯的财产有的是钱,但不难看出还是在这事上下了血笔,如果他办不到或是找些杂人敷衍,将至国家于不顾,是要按叛国罪全家斩首的。

  见郑普满面愁容地出来,宋惟这回不敢上前了,不过幸好玉枝也没叫他,依旧先请了他身旁之人。

  郭甫跪地一拜,他清楚江绾召他所为何事,率先开口汇报道:“娘娘,战前仪式已安排妥当,至于燕州阵亡将士的丧仪也在规划之中。”

  江绾点了点头,事态转变突然,她必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选派两名使臣前往定州,提起筹备与北羌的和谈事宜。”

  郭甫闻言一顿,这原本应当由礼部递交名单,鉴天府指派,怎么江绾竟直接下令叫他选。

  “是。”不过身为臣子不能过多揣测上位者的想法,既然让他选,那他听命便是。

  “退下吧,一定要好好筛选。”江绾语重心长道。

  “谨遵娘娘圣意,臣告退。”郭甫应声退下。

  第三个人出来,宋惟侧目打量去,不想还是同前一个一样面色深重。

  他心下忐忑,迈向侧殿的步伐也变得犹豫了起来。

  “臣轻车都尉宋惟,参见娘娘。”

  宋惟跪拜在地,只见江绾缓步向他走来,手中还拿着一封青诏。

  他伸手欲接时,忽见她素白小臂上爬着几道狰狞疤痕,喉间疑问将将滚到舌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垂首向下,不敢僭越。

  “此次哀家无意派你去燕州。”江绾面色凝重,踱步思量。

  “定州州府杨衡会召集二十万兵马在荣尧城静候,滁州也承诺会出兵十万增援,你且在燕州军队抵达龙崖关后,带兵从北渊山入境,向东,直奔北羌皇城。”

  宋惟闻言猛然抬头,震惊不已。

  江绾此法简直是险中又险,先不说领兵三十万能不能攻入北羌,就说燕州军悄移至龙崖关牵制北羌大军这条,除非北羌军队经历巨变,否则战线拉得如此宽广,简直就是将燕州至于虎腹,以城换城。

  他展开诏书,试图找出江绾的想法与他设想的不同之处,可放眼一看,青纸之上,空空如也。

  “此事若成,官爵任君自拟,朱笔尽付卿书。”

  江绾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宋惟的反应,身前人那微微发颤的双手和眼中翻涌的野心,不禁让她觉得此时的她似乎与从前的楚南柯逐渐重叠。

  赤炭灼地,朔雪漫空,征角高鸣,万军锋镝,独指一人。

  燕州的襄王宫里,他是否也曾在背水一战前对属下做过此等承诺?

  “臣,定不辱命。”宋惟重重叩拜,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在他的认知里,平缓这件事情有许多种方法。

  正面交锋。集结大昭各处军队未免不敌,就是会耗脱国力,若是战败,大概率会让本就政局不稳的国家四分五裂,

  出使谈和。宫中尚有思勒特勤为质,派一心思诡谲之人去与北羌太后谈和,相传太后与新可汗感情颇深,有她助力,拿思勒换回五城应当不成问题。

  江绾亲征。以她的手段未必不能逼退北羌,但她若是此时出宫,陛下的安危就成了大问题。

  陛下一死,宫中政变,他们打完北羌还得返回收复失地,生灵涂炭,就算最终夺回皇权,在废墟之上称帝,又能坐到几时呢?

  最险但获益最大的办法便是如今这条,让燕州军牵制住北羌大军,由他带兵从贫瘠的定州突袭北羌境内。

  夺城之战,其中较量只在他与北羌可汗,看他们谁能率先夺得对方更多的城池,谁便能在日后的谈判中占据上风。

  此战虽险,但功成盖天地。

  宋惟暗暗攥紧了诏书,他的人生,终于轮到他自己来书写了。

  金华宫外,还有最后一位知情者等着江绾召见,不过她与前几位满面忧愁的大臣们截然不同,她神态怡然,脚步轻快,进入正殿后连跪都没跪,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摆弄起了角几上的琉璃花。

  “夫人,您该跪拜叩首的。”

  内监在一旁低声劝阻,可杜夫人却充耳不闻。

  江绾见状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不必再管。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杜夫人才缓缓开口:“三伯看人一向很准,杜子牛与我讲,他刚出生时正逢平华城战乱,杜家逃难,路上饿得捡土块儿吃。实在忍不了了,三伯母说,不如把他这个婴儿分了吧。”

  “结果三伯极力阻止,饿得连张嘴都费劲儿,还爬起来大言不惭地讲此子面相贵不可言。不过后来果真如此,他做了官,进京开府。平华城可是边关啊,草民杜氏,那得是何等才学才能受陛下赏识至此。”

  江绾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三伯在黑市干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多年来帮了多少地痞流氓,可有天竟然撞见了你们,一回府就说要发家了,说你们几个孤女看着面相不凡,肯定是贵人逃难至此,让我们紧着点,攀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