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咫尺天涯各一方-《路灯下遇见你》

  沈如晦夜半惊梦,呼唤顾长钧名字的事情,如同一根细微却尖锐的刺,扎在了陆文清的心上,也微妙地改变了他与沈如晦之间那本就脆弱的相处氛围。

  他依旧悉心照料她,但那份照料里,似乎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克制着的距离感。他不再像之前那样,试图用言语去开解她,更多的时候,是履行着一个医生纯粹的职责。而沈如晦,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她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将自己封闭起来,甚至连与陆文清必要的眼神交流都尽量避免。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却坚不可摧的冰墙。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陆文清开始更加频繁地外出,或是去医学院授课,或是参加学术研讨,或是出诊。他似乎在用忙碌的工作,来填补内心的空洞和那无法言说的失落。而沈如晦,则独自留在诊所的病房里,对着四面白墙,日复一日地发呆。

  她的身体在药物的支撑下,维持着一种虚假的平稳。但精神上的萎靡,却与日俱增。陆文清带来的书,她很少再翻动;他播放的音乐,她也充耳不闻。她像一株被抽走了所有生机的藤蔓,只能依附在病榻之上,缓慢地、无声地枯萎。

  有时,陆文清深夜归来,会看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他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传来极其轻微的、压抑着的啜泣声。那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却像针一样,密密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她在哭。

  为了那些无法磨灭的伤痛?

  为了那个在梦中呼唤、却在现实里无法面对的男人?

  还是为了这看不到出口的、绝望的现状?

  他不知道,也无法问出口。

  他只能站在门外,像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听着她独自吞咽着所有的苦楚。咫尺之间,他却感觉与她隔着一整个天涯。他伸出的手,无法穿透那层由痛苦、记忆和复杂情感构筑的厚壁,触碰到她真实的内心。

  而与此同时,帅府内的顾长钧,也并未好过多少。

  自那日从诊所外黯然离开后,他便将自己彻底投入了军务和一场接一场的、针对苏家残余势力及潜在敌对力量的清洗与打压之中。他手段狠厉,雷厉风行,几乎是以一种自毁般的疯狂姿态,在处理着所有他认为可能威胁到北地稳定、或者说……可能再次波及到沈如晦安全的人和事。

  他不再回主院居住,而是宿在军营或书房。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更加冷硬,周身散发的气场,让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恐惧。

  只有赵霆等几个心腹知道,少帅书房的灯,常常亮至深夜。有时,他们会看到少帅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诊所的方向,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背影在孤灯下,显得异常寥落而疲惫。

  他也曾数次暗中派人去打探沈如晦的情况。回报的消息,无非是“夫人身体渐好,但精神不济”,“陆医生照料悉心”,“夫人……时常沉默”之类。

  每一次听到这些消息,顾长钧的心都会像是被放在温火上慢慢炙烤,焦灼,疼痛,却又无可奈何。

  他知道她就在那里,离他并不算遥远。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穿着病号服、苍白脆弱地坐在窗边的样子。

  可是,他不能去。

  他不敢去。

  他怕看到她眼中那熟悉的、甚至可能更加深刻的恐惧与怨恨。

  他怕自己的出现,会再次刺激到她,让她本就脆弱的精神彻底崩溃。

  他也怕……怕看到她在陆文清的陪伴下,那或许会有的、一丝半点的安宁。

  那种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生死鸿沟、无法靠近的感觉,几乎要将这个向来强势霸道的男人逼疯。

  于是,在这座城市的两个角落,三个人,陷入了同样痛苦的僵局。

  沈如晦在诊所的白墙内,独自舔舐伤口,在恨意与某些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残存的情愫中挣扎沉浮。

  陆文清在诊所内外,扮演着尽职的医生和体贴的故人,却无法触及她内心的核心,独自承受着求而不得的酸楚与失落。

  顾长钧在帅府与军营之间,用疯狂的工作和铁血的手段麻痹自己,在无尽的悔恨与思念中,遥望着那个无法靠近的身影。

  咫尺天涯,各据一方。

  彼此牵绊,却又彼此折磨。

  这命运的漩涡,将三人牢牢困在其中,似乎谁也找不到挣脱的出口。只有时间,在无声地流淌,带不来救赎,只沉淀下更深的、化不开的哀愁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