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绝望下的迁徙-《今天也在努力拯救悲惨路人丁》

  正午的日头依旧毒辣,炙烤着这片了无生机的土地。

  岑卿刚检查完最后一个陷阱——依旧空空如也,正准备返回,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骚动。那不是风声,也不是兽嚎,更像是……人声。

  她心头一紧,立刻闪身躲到一块巨岩后,警惕地向下望去。

  只见山下那条蜿蜒的小路上,蹒跚移动着几个黑点。渐渐地,黑点近了,能看清是三四个人影,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着山脚走来。他们的身影在龟裂的田野和死寂的村庄背景下,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

  是村民!

  岑卿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那走在前头,几乎半背着一个人的高大身影,像是赵铁柱。被他搀扶着的,是他那年迈的母亲。后面跟着的,是王老栓和他的媳妇,两人都佝偻着背,走得极其艰难。

  他们怎么会来?山下……发生了什么?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来找茬,更像是……逃难。

  岑卿没有立刻现身,她保持着隐蔽,仔细观察着。这几个人脸上不再是上次见面时的固执和抵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麻木和深可见骨的绝望。赵铁柱的母亲似乎病了,整个人软软地挂在他儿子身上,头都抬不起来。王老栓的媳妇边走边不住地回头望向村子的方向,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他们走到了山脚下,停住了。望着眼前这座陡峭、荒芜、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大山,几人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恐惧和茫然。赵铁柱将母亲小心地放在一块大石旁阴凉处,自己则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抱着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这个曾经梗着脖子、声音最大的汉子,此刻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脊梁。

  王老栓仰头看着这看不到顶的荒山,嘴唇哆嗦着,喃喃道:“上去了……就能活吗?这山上……连棵草都快没了啊……”

  他的媳妇终于忍不住,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混合着赵铁柱粗重的喘息和老母亲微弱的呻吟,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

  岑卿从岩石后走了出来。

  她的出现,让山脚下的几人吓了一跳。赵铁柱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到是岑卿,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神色——有羞愧,有尴尬,还有一丝绝境中看到熟人的、本能的希冀。

  “卿……卿丫头……”王老栓讷讷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我们……我们……”

  “山下怎么了?”岑卿打断他,直接问道。她的目光扫过他们空空如也的双手,除了赵铁柱背上还有一个破旧的包袱,其他人几乎什么都没带。

  赵铁柱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完了……村里……彻底没指望了。井彻底干了,最后那点河底泥也掏干净了。刘老四家的小子……昨天早上没熬过去,没了……他婆娘抱着孩子,都快疯了……”

  他顿了顿,巨大的痛苦让他的脸扭曲起来:“县令派人来说……说要征发青壮去上游修渠引水……可那渠,根本就不经过咱们这儿!他们是怕咱们这些灾民闹事,要把人拉走当苦力!这一去,还能有命回来吗?”

  王老栓接着说道,声音里带着哭腔:“而且……而且听说,上游那几个大户,怕咱们去抢水,已经联合起来,要把通往咱们这边的水道都堵死!他们……他们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

  原来如此。

  岑卿心中冷笑。所谓的“引水救民”,不过是男主殷宸为了在公主面前展现仁德与能力的一场表演,真正受益的,从来不是他们这些最底层的村民。而当地的豪强,为了自保,更是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他们这些无足轻重的“路人”。

  眼前的赵铁柱几人,便是被这残酷的现实彻底碾碎了最后一丝幻想,才在走投无路之下,想起了他们这对被嘲笑的“疯子”,想起了这座他们曾经嗤之以鼻的荒山。

  “卿丫头,”赵铁柱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地方去了……这山上……真的……能活人吗?”

  他的母亲也微微睁开眼,浑浊的眼睛望着岑卿,气若游丝:“丫头……给……给条活路吧……”

  王老栓和他媳妇也眼巴巴地看着她,仿佛她是这绝望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岑卿沉默地看着他们。她想起了前世洪水来时,这些熟悉的面孔在浊浪中挣扎、消失的场景。她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悲凉。他们曾经的固执,何尝不是源于对故土和固有秩序的依赖?只是,这秩序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他们绝望而期盼的脸。

  “上山,不一定能活。”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没有任何煽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留在山下,必死无疑。”

  她顿了顿,指向他们来时那条通往死亡的路,又指向身后这座充满未知却也蕴含一丝生机的荒山:

  “路,在这里。能不能走上去,能不能活下去,看你们自己。”

  说完,她不再多看他们一眼,转身,率先朝着山上,朝着那片他们亲手开辟的、微不足道的营地走去。

  她的背影瘦削却挺直,像是一杆标枪,指向云端。

  赵铁柱愣了片刻,看着岑卿毫不犹豫上山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片毫无生气的村庄和龟裂的田地,猛地一咬牙,重新背起母亲。

  “走!跟上!”

  王老栓和媳妇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别无选择的绝望,以及一丝微弱的、被岑卿那冷静姿态所点燃的……或许可以称之为希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