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风起青城-《从伪君子到逍遥仙:道侣伴我行》

  薄暮时分,一只灰羽信鸽扑棱棱穿破华山松涛,带着远方风尘,精准落向正气堂的雕花窗棂。

  值守弟子熟练地取下它脚上细小的竹管,疾步送入内堂。

  岳不群正于灯下翻阅一卷古旧剑谱,烛火映着他清癯而沉静的面容。

  竹管递到眼前,他抬眼,修长的手指拈出其中卷得极细的薄纸,徐徐展开。

  目光扫过纸上墨字,他捏着纸角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随即松开,一丝极淡的冷笑无声地浮上嘴角,又迅速隐没于波澜不惊的深潭之下。

  “青城派…余沧海…”他心中无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笃、笃、笃,节奏平稳,却似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敲在人心坎上,“动作倒是快。这方天地,终于开始‘醒’了么?”

  若非前些时日那维系两界的玄妙“界匙”骤然离去,这久远得几乎被尘封的记忆,连同那属于“天外来客”的疏离身份,或许真的会彻底淹没在漫长的华山岁月里。

  原世界线的诸多细节早已模糊不清,如同褪色的画卷。

  然而,唯有一幕,那场即将在福建林府上演的血色惨剧——福威镖局满门倾覆的开端,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脑海深处。

  江湖,这潭看似沉寂的死水,即将再次被搅动得沸腾。

  暗流汹涌,巨浪欲来。

  华山,这艘飘摇于风暴边缘的船,该驶向何方?

  念头转动间,一股沛然莫御的内力在他丹田气海流转,无声奔涌,如长江大河,厚重雄浑。

  感受着体内这足以开山裂石的澎湃力量,岳不群眉宇间最后一丝凝重也悄然化开。

  任它惊涛骇浪,诡谲风云,最终定鼎乾坤的,终究还是这实实在在、握在掌中的力量。

  只是…他微微阖眼,指尖的敲击停了下来。

  当年取走向阳巷老宅里的那本“辟邪剑谱”,虽说不过是物归原主,取回华山失落之物,但林家终究是保管了多年。

  这份因果牵连的香火情,华山派是实实在在承下了。

  若此刻坐视青城派如豺狼般扑向福威镖局,坐看林家被屠戮殆尽…他岳不群,终究不是铁石心肠。

  “拜见掌门?”一个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他的沉思。

  来人是王景,步履轻捷,神色恭谨。

  他先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青城派有书信传来。”

  岳不群接过信,拆开火漆。

  余沧海的笔迹映入眼帘,措辞竟是出乎意料的客气,字里行间堆砌着近乎谄媚的奉承。

  信笺末尾,话锋一转,笔调陡然拔高,字字句句皆是对华山派“酒剑客”令狐冲的溢美之词,夸赞其武功高深莫测,竟能“不吝赐教”,于大道之上“指点”了青城派罗人杰等四名弟子云云。

  “呵。”一声短促的轻笑从岳不群唇边逸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冷意。

  他将那信笺随手一抛,薄纸如落叶般飘落在书案一角。

  “王景,瞧见没?”他抬眼,目光锐利如电,“打了小的,老的这就迫不及待跳出来撑场子了。余矮子这手‘捧杀’,用得倒是娴熟。只可惜,伎俩太糙,徒惹人笑。”

  区区一个余沧海,还不配让他岳不群正眼相看。

  “这等鸡毛蒜皮,不必再报。”岳不群挥了挥手,语气转沉,“说说吧,近来这江湖底下,可还藏着什么动静?水面之下,怕是不那么太平了。”

  王景神色一凛,连忙躬身道:“启禀掌门,确有几桩要紧事。其一,据可靠线报,魔教光明右使曲洋,近月来一直逗留于衡阳城,行踪颇为诡秘。恰在此时,衡山派刘正风刘大侠放出风声,意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这两件事…时间地点如此巧合,弟子总觉得…其中或有蹊跷。”

  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迟疑和不确定,眉头紧锁,“可这…实在说不通啊!当年衡山派与魔教,那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上代莫大掌门,便是力战魔教长老而陨落,此恨滔天,两方怎可能…怎可能有所牵连?”

  “哦?”岳不群眉梢微挑,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是眼神更深邃了几分,仿佛早已看透迷雾,“知道了。还有么?”

  “其二,”王景定了定神,继续道,“魔教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圣姑,似乎正在江湖上行走。不少旁门左道的人物,都被其收服,喂下了那歹毒无比的‘三尸脑神丹’。”

  岳不群缓缓颔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穿透了山峦,看到了整个躁动不安的武林。

  “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这江湖,是注定要起大波澜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

  “掌门的意思是…?”王景心中疑窦丛生,忍不住问道。

  岳不群收回目光,落在王景脸上,不答反问:“王景,可还记得嵩山左冷禅,如今是何等修为境界?”

  提到这个名字,王景脸上立刻浮起浓浓的不屑:“回禀掌门,弟子不敢或忘!那左冷禅,一年前便已突破至绝顶之境!自那以后,整个嵩山派上下,如同打了鸡血,四处为其造势宣扬,恨不得将这‘正道第一人’的帽子直接扣到他头上!哼,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不错。”岳不群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此人自从坐上五岳盟主的宝座,除了玩弄权术、压制各派,于正道武林,可曾有过半分建树?如今他武功大成,志得意满,你说…他是不是急需找一只‘鸡’来杀一杀,给那些‘猴子’们看看,好抖抖他嵩山掌门的威风,确立他那所谓的‘盟主’威严?”

  王景悚然一惊:“掌门言之有理!可…这‘鸡’…”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岳不群的目光仿佛穿透墙壁,直指南方,“衡阳城里,那位要金盆洗手的刘正风,还有那位行踪诡秘的魔教右使曲洋…若他二人真无瓜葛,左冷禅一时倒也难以下手。可若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蛛丝马迹被左冷禅抓住,甚至…坐实了某种‘勾结’呢?这岂不是天赐良机,正好给了左冷禅一个冠冕堂皇的发难借口?”

  “这…!”王景脸色骤变,失声道,“左冷禅难道真想拿衡山派开刀?我们五岳剑派…不是号称同气连枝吗?”

  “哈哈哈…”岳不群陡然发出一阵低沉却充满讥诮的笑声,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带着刺骨的寒意,“同气连枝?王景师弟,这等场面话,唬一唬江湖上的无知小儿也就罢了。在我华山眼中,真正能称得上同盟的,唯有恒山派那几位师太。其余诸派,不过是形势所迫,虚与委蛇罢了!”

  他笑声一收,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锋,一股无形的寒意弥漫开来,连烛火都似乎为之一滞。

  “更何况,嵩山派上下,自从我突破绝顶之境的消息传开,便如同缩头乌龟,再无人敢轻易下山走动!我想找几个当年的‘债主’,竟也无处可寻!憋闷得很哪!这次…”他眼中寒光一闪,“正好借这股‘东风’,替天行道,顺手抹掉嵩山几个碍眼的爪牙,也好让左冷禅那老贼清醒清醒,明白一个道理——有些债,无论拖多久,终究是要连本带利还回来的!”

  “王景!”

  “弟子在!”王景被岳不群骤然爆发的凛冽气势所慑,心神一紧,连忙躬身应道。

  “你亲自去办!”岳不群声音斩钉截铁,“动用一切人手,给我死死盯住嵩山派!尤其是那些有名有姓、颇得左冷禅看重的弟子!左冷禅既想借刘正风之事立威,必会派出得力人手前往衡阳!把他们是谁,何时下山,去往何处,行踪路线,给我查得清清楚楚,一个不漏!”

  “遵命!”王景抱拳领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寒意。

  看着王景转身离去的背影融入门外渐深的夜色,岳不群重新坐回椅中,指节再次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福威镖局…林家…还有那暗中窥伺、蠢蠢欲动的青城派…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渐渐清晰起来。

  约莫一刻钟后,岳不群的身影出现在华山后山一处清幽雅致的崭新院落外。

  此处是董飞的居所。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

  他没有惊动院中人,只在门外轻轻咳了一声。

  院内,正借着月色指点儿子董剑演练基础剑式的董飞,耳朵敏锐地一动,立刻听出来人是谁。

  他低声嘱咐了儿子几句,快步走到院门前打开。

  只见岳不群已安然坐在院外一方光滑的青石桌旁,神态悠闲。

  “掌门师兄。”董飞抱拳一礼,依言在石桌另一侧坐下。

  月光勾勒出他依旧精悍的侧脸线条,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年轻时的锋锐桀骜,多了几分沉稳内敛。

  岳不群并未将“九阳神功”、“九阴残经”乃至本门至高心法“紫霞神功”传授于他,而是授以根基扎实、厚积薄发的“混元功”。

  此功配合董飞那快如闪电、狠辣刁钻的剑法,竟在江湖上闯出了“混元极剑”的名号。

  他内力修为早已臻至一流巅峰,距离那万人敬仰的绝顶境界,只差最后那层看似稀薄、实则坚韧无比的窗户纸。

  可惜,数次尝试冲击,皆因早年根基略有瑕疵而功败垂成。

  董飞倒也豁达,索性熄了那份执念,安心在华山开枝散叶。

  其妻赵氏甚是贤惠,为他诞下一子一女。

  儿子取名董剑,足见董飞对“剑”之一道的毕生追求。

  如今八九岁的董剑,一套华山剑法已使得有模有样,颇具灵气。

  女儿董冰,年方五六岁,亦是活泼康健,玉雪可爱。

  儿女双全,武功卓然,江湖地位尊崇,当年初上华山时心中那点因出身和际遇而产生的芥蒂,早已在岁月静好中烟消云散。

  “董师弟,”岳不群看着月光下董飞沉静的脸庞,语气温和,“不知不觉,你来到我华山,竟已有十多个年头了。”

  董飞抬眼,目光清澈:“是十五年,掌门师兄。”

  “哦?竟有这么长了么?”岳不群微微喟叹,带着一丝岁月如流的感慨,“光阴似箭,白驹过隙啊。”

  董飞直接问道:“掌门师兄夤夜前来,必有要事。请吩咐便是。”

  “哈哈,”岳不群朗声一笑,“师弟这快人快语的性子,倒是一点未变。不错,确有一事,思来想去,唯有托付于你,方能放心。”他收敛笑容,将青城派异动、福威镖局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以及当年自己悄然取走林家向阳巷老宅所藏《辟邪剑谱》的前因后果,毫不隐瞒地向董飞和盘托出。

  “终究是承了林家一份保管的香火情。”岳不群正色道,“坐视不理,于心难安。我想请师弟你,亲自走一趟福州。”

  董飞眼中精光一闪,并无丝毫惊讶或犹豫:“掌门师兄欲如何处置?请明示。”

  “那《辟邪剑谱》被我取走一事,最好不要暴露于人前,以免横生枝节,反陷林家于更险之地。”岳不群沉吟道,“若只是青城派寻常弟子前去生事,自有随你同去的华山弟子出面料理。但若…”他语气加重,“若是余沧海那矮子亲自下场…师弟,那就需你出手,将他拦下了。”

  “明白。”董飞干脆利落地点头应下,仿佛接下这可能的绝顶之战,如同接下寻常差事。

  “好!”岳不群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起身道,“明日一早,我便让二牛和大有二人随你一同下山。二牛功夫已至一流上境,根基扎实,大有也接近二流顶峰,机灵勤勉。你看如何?”

  董飞略一思索,想起刘二牛那沉稳如山、力大势沉的棍法,以及陆大有那猴儿般机灵的身手,点了点头:“可。”

  岳不群离座,走到董飞身边,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力道沉稳,带着无声的信任与托付:“师弟,此事,就交给你了。”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如海。

  董飞抱拳,沉声道:“掌门师兄放心。”

  翌日清晨,华山山门前,薄雾未散。

  身形高大健硕、背着双剑的刘二牛,与一脸兴奋、抓耳挠腮的陆大有早已等候多时。

  陆大有这是头一回奉掌门之命下山办事,激动得如同出笼的猴儿,围着沉稳的二牛不停地叽叽喳喳。

  “二牛师哥,你说福州远不远?听说那边靠海,是不是能看见大海?海里的鱼是不是特别大?还有那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到底什么路数?董师叔的剑那么快,余矮子能接得住几招?…”

  刘二牛只是咧着嘴笑,也不嫌烦,耐心听着,偶尔点一下头,嗯一声,宽厚的肩膀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可靠。

  当董飞那挺拔如剑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尽头时,两人立刻收起闲谈,肃然站直,抱拳齐声道:“弟子见过董师叔!”

  董飞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二人,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出发!”

  三人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蜿蜒下山的石阶尽头,融入苍翠的山林晨霭之中。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山门旁一株枝繁叶茂的古松之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探出头来。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三人远去的方向,闪烁着好奇、兴奋和跃跃欲试的光芒,亮得如同晨星。

  眼见三人身影即将消失,这小身影立刻猫下腰,借着山石草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很快也消失在蜿蜒的山道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