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不死不休-《穿成恶毒女配后,太子为我疯魔》

  那日之后,东宫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傅沉舟不再对江弄影下达那些琐碎而苛刻的命令,甚至很少出现在她当值的地方。他把自己埋进了无穷无尽的政务和军报之中,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那颗躁动不安、濒临崩溃的心。

  然而,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越是试图将那个身影从脑海中驱逐,那纤细倔强的轮廓、那平静到令人心慌的眼神、以及那句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从未相识”,就越是清晰。

  “除非我死了。”

  这句话,不仅是对她的诅咒,也是对他自己的囚笼。他将自己最后的退路彻底斩断,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宣告了他们之间永恒的绑定。可当他从那股毁天灭地的疯狂中稍稍冷静下来,涌上心头的,是更深的无力和自我厌弃。

  他到底在做什么?用一个死亡威胁,来挽留一个一心想要离开他的人?傅沉舟,你何时变得如此可悲?

  而江弄影,在经历了廊下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后,内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或许能和平共处的幻想也被彻底掐灭。傅沉舟用最直白的方式,划下了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生死之界。

  也好。她心想。既然无法摆脱,那就承受。既然他不惜用死亡来捆绑,那她便在这捆绑中,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和清醒。她不再去揣测他反复无常行为背后的动机,不再为那些隐秘的“关怀”而心绪波动。她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像一块被投入冰海最深处的顽石,外部的一切风雨波涛,似乎都无法再撼动她分毫。

  她依旧沉默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只是那沉默,比以前更加厚重,更加密不透风。

  这种彻底的、无视一切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傅沉舟感到恐惧。他宁愿她恨他,骂他,至少那证明他还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表演,所有的愤怒、挣扎、痛苦,都失去了回响。

  他开始失眠,在深夜里,像一缕游魂般在空旷的宫殿里徘徊。脚步总是不受控制地,走向她所在排房的方向,远远地望着那扇漆黑的、没有任何光亮的窗户,一站就是大半夜。寒露浸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未觉。

  他知道自己病了,病入膏肓。而江弄影,就是他唯一的,也是饮鸩止渴的解药。

  这天,宫中设宴,款待几位边关回来的将领。傅沉舟作为储君,必须出席。宴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他却觉得索然无味,目光时不时地飘向殿外,搜寻着那个可能在殿外侍奉的、熟悉的身影。

  他没有看到她。想来,这种等级的宴会,还轮不到她一个低等宫女近前伺候。

  心中莫名一阵失落,随即又被一股烦躁取代。他仰头饮尽杯中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份空洞。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一位性格豪爽的将军,或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看出了太子殿下眉宇间的郁色,笑着举杯道:“殿下近日操劳,眉间似有倦意。不若让舞姬们再献上一曲新排练的《破阵乐》,以振精神?”

  傅沉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很快,乐声起,鼓点急。一群身着戎装、手持利剑的舞姬翩然入场,身姿矫健,剑光闪烁,演绎着沙场征伐的豪情。

  然而,在其中一个转身突刺的动作中,一名舞姬或许是因为紧张,手中的木质道具剑竟脱手飞出,直直朝着傅沉舟座位的方向飞去!

  事出突然,殿内响起一片惊呼!

  那木剑虽未开刃,但来势甚急,若被击中,也绝非小事。

  电光火石之间,傅沉舟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纤细的身影猛地从殿外角落扑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噗”的一声闷响。

  木剑重重地击打在那人的后背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傅沉舟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是江弄影!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远处伺候吗?

  江弄影闷哼一声,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白了脸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江弄影!”一声脱口而出的、带着惊惶和难以置信的呼唤,从傅沉舟喉间溢出。他甚至忘了用“孤”自称。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

  然而,江弄影却在稳住身形的第一时间,猛地向旁边退开一步,堪堪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只是迅速跪伏在地,声音因忍痛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宫人的本分:

  “奴婢失仪,惊扰殿下,请殿下恕罪。”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上。那闯祸的舞姬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

  傅沉舟伸出的手,就那样僵硬地停在半空中。他看着跪在地上,背脊挺直(即使刚刚承受了重击),却将疏离刻进骨子里的女人,一股混杂着后怕、愤怒、以及被她再次推开时那尖锐刺痛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了头顶。

  她替他挡了那一下!

  可她甚至不愿意让他碰她一下!

  为什么?!

  难道在她心里,他的触碰,比那迎面而来的危险更让她难以忍受吗?!

  “滚开!”他猛地收回手,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情绪而变得异常沙哑冰冷,是对着那闯祸的舞姬和乐师,也是对着地上跪着的江弄影,“全都给孤滚出去!”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太子之怒,亦让整个大殿瞬间降至冰点。

  众人战战兢兢,慌忙退下。转眼间,热闹的大殿便只剩下傅沉舟,和依旧跪在地上的江弄影。

  空气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

  傅沉舟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目光死死锁住她低垂的头顶。他能看到她因疼痛而微微起伏的肩背,能看到她垂在身侧、紧紧攥住衣摆的、指节泛白的手。

  “为什么?”他问,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斤重量。

  江弄影沉默不语。

  “为什么挡上来?”他伸手,想要抬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江弄影却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下颌的前一刻,猛地偏开头,避开了。

  这个细微的、抗拒的动作,彻底点燃了傅沉舟心中积压的所有暴戾和痛苦。

  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将她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迫使她面对着自己。

  “回答孤!”他低吼,猩红的眼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为什么?!你不是想当作从未相识吗?不是想桥归桥路归路吗?!那刚才为什么要扑过来?!为什么不让那木头砸死孤算了?!啊?!”

  他的质问,如同狂风暴雨,击打着江弄影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为疼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眼睛,却依旧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极淡、极苦涩的笑容。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字字清晰地砸在傅沉舟的心上:

  “因为……殿下若死了……”

  “奴婢……怕是也要殉葬的。”

  “……”

  傅沉舟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开了。

  原来……是这样。

  不是因为担心他,不是因为任何残存的情谊。

  仅仅是因为,储君若死,近身侍奉的宫人,尤其是她这个“冲撞”过太子、又恰好在场的宫女,极有可能被迁怒,被勒令殉葬!

  她救他,只是为了自保。

  只是为了……不和他死在一起。

  一种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傅沉舟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地说出最残忍话语的女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凉,回荡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诡异和刺耳。

  “好……好一个殉葬……好……江弄影,你很好……”

  他笑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

  他输了。

  一败涂地。

  他用死亡来捆绑她,她却用同样的死亡,划清了最彻底的界限。

  不死不休?

  原来,这不死不休的纠缠里,她选择的,是哪怕在他死亡的阴影下,也要挣扎着,与他撇清关系。

  傅沉舟止住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所有的疯狂、执念、痛苦,都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不见底的灰暗。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凝为实质的冰冷和绝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江弄影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才终于支撑不住,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后背被击中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手腕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一片青紫。

  但都比不上心口那处,空洞的、麻木的疼痛。

  她抬起手,看着腕上的淤青,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他那悲凉到极致的笑声。

  两行清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他们之间,原来早已是一片废墟。而刚才那一刻,她亲手,将最后一点残垣断壁,也彻底推倒了。

  从此,是真的,不死不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