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众生芸芸。-《醉梦瑶》

  沈山河与陶丽娜两人的事,没有标准、没有对错,谁也帮不上忙。

  三个女人除了心痛一番沈山河一之外也毫无办法,于是只好把心思转到工作中。

  沈山河先过问了一下前面交代过的公司办公大楼买卖一事。瞿玲玲告知该地基属社区居委会集体所有,个人只有使用权。也就是房子和地基要分开买,而且地基买卖只能在本集体成员内部,非本集体成员没资格买,而且过程相对繁琐,只怕还不等他们得手早就被各房产公司截糊了。

  在拿地方面沈山河他们自然竞争不过房产公司,所以就不去做无用功只把精力放在拿房上。但房主似乎也有坐等升值的打算,不想出售,除非他们能出到整体800每平,也就是中档商品房的价格,整栋楼500来平就是40万,沈山河表示可以最多按一般商品房价600每平可以谈谈,超过就算了。

  另外,沈山河让瞿玲玲打听一下当地有些什么像样的民间鼓乐班子、演出团体,看能不能由公司提供机会、搭建平台,对方出场表演建立起一个稳定的合作体系。或者有合适的表演团队直接拿下。

  因为起步晚,名声不显,正儿八经的剧团只怕还看不上自己。即使原意合作估计也占不到主导地位,获不了多少利,故而暂时不在考虑之列。

  完整的庆典活动大致需要三类表演团体。一种是专攻乐器的吹打乐队,又分以鼓、锣、唢呐、笛子、二胡等传统乐器为主的乐队,以及新兴出现以洋鼓洋号为主的乐队。

  第二种是舞狮、舞龙等传统技术的团队。

  第三种则是以表演小品、杂技等节目为主的团队。

  不同的庆典有不同的团队要求。

  比如嫔葬活动就以乐器类为主,更讲究一点的必须是唢呐等传统乐器的乐队;单位庆典则多用第二种舞龙舞狮团队;私人庆典则要图趣味图人气,多以第三种团队来烘托气氛。

  另外,任何的庆典都离不开宴席,所以,与酒楼饭店的关系必须要搞好。其实这是一种双赢的关系,他们借用酒店的场地、设施开展活动的同时也为酒店带去了大量的顾客。

  当然,酒店也罢,演出团体也好,沈山河决定先不急于固定下来,因为他们自己尚未做大做强,与别人的合作中必定会处于被支配的位置,所以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把名声搞出来,只要名气大了,自然有的是酒店、乐队上门求合作,那时候他们不仅不用支付费用,甚至还能拿抽成。

  随着国庆假期的结束,公司的业务也进入淡季,沈山河给员工们补了三天假。

  陶丽娜和她爸妈在游玩了两天后收假回去上班去了,正好空出两个位置,沈山河便让两个策划随行,实地看看,为接下来小妮子的婚礼好好设计一下。

  任何的庆典活动都要考虑当地的风土人情。有些传统可以放弃,有些禁忌却不能冒犯。

  树可以去其枝,但不可以断其根。

  这是沈山河的态度。他大致的设想是在小镇上为小妮子办一场新式婚礼,遵循酒宴、戒指、宣誓等环节算是小妮子的出阁酒宴。

  在当地,婚礼是可以办两场酒席的,一场是女方家的出阁宴,一场是男方家的成婚宴。

  小妮子在镇上读书、开店,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在镇上,出阁宴放镇上名正言顺,而且小镇人对新事物的接受度更高。

  而男方家,连车都不通,摄像都得专人招呼别让人家在山路上摔了。新娘子的西式婚纱即便有抬小巧的轿子,也得小心再小心别挂到树枝,其他什么更不方便,便干脆按地方传统的方式办。

  这样中西结合,倒是更具特色。

  于是,两个活动策划便只须负责小镇这边的活动,因地制宜以女方为主制定出方案及实施的细则,而婚礼的主婚人自然就是沈山河自己了。

  场地自然是在加工厂里,这些天沈山河会暂停原木进厂,让工人把场内的木头加工完,空出地方来。

  随后,沈山河又陪着两个策划游览了一下家乡的山山水水,算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福利,随后便送他们坐船回去了。等方案做出来只要打电话告诉就行了。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很快就到了10月15日当天,加工厂里立起了彩门,拉起了彩带,铺好了红毯,搭好了礼台;气球、鲜花装饰,大红的囍字随处可见。

  从公司调过来的服装、摄影、化妆皆已到位,本地请来的乐队班子吹起了欢快的乐曲。

  上午八点,婚礼开始,当喜庆的乐声响起,小镇上万人空巷,大家纷纷前往观摩这个“大地方”来的新式婚礼。

  从加工厂大门起,一条红毯铺就的路连接到对面的礼台,除少数调皮的孩子不顾父母的呵斥光脚要感受一下之外,大家都小心的避开。两旁摆着凳子,供众亲友及来看热闹的街坊就坐。小妮子身着一身白色婚纱站在就台中央,一边坐着她的父母,另一边给男方父母空着。沈山河在一角主持婚礼。

  先是小妮子村里的与她要好的几个姑娘以九妹为首组成的伴娘团和以王建民为首带着刘季明还有二愣子亲友中年纪相仿佛的几个小伙组成的伴郎团,皆着正装沿着红毯两边排开,随后又是一对“金童玉女”,一个挎着装花瓣的篮子,一个手里捧着装戒指的盒子。上台站在沈山河后面。

  “这一身白多不吉利!”

  街上八十多岁的刘婆婆摇着头,对一边的周大爷说。

  “咱们结婚都穿红,那才喜庆。”

  这叫婚纱,是外国人的玩意,现在大城市都兴这个。你老在电视上就没见过?”

  “谁没事看那些闹腃玩意,我也就看看戏曲看看京剧。要我说,啥婚纱比得上凤冠霞帔,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洋屁难道就是香的不成?”

  刘婆婆有些无奈。

  “香不香咱不清楚,不过很多的人爱闻却是真的。”

  旁边又一个年轻的街坊答腔了,只是话里带着酸味。

  突然鞭炮声起,身材魁梧的二愣子一身礼服在父母的陪同下沿着红毯走了过来。

  当一对新人终于走到一起,双双在台上站定,花童向两人头顶抛撒出花瓣。此时乐声高昂,和着鞭炮声和人群的喧闹声,气氛进入了一个高潮。

  接下来就是沈山河的发挥时刻了。待得鞭炮声歇,他示意乐队暂停,然后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亲朋挚友、四邻八乡,大家上午好!

  金风送爽桂飘香,江南十月正韶光。看新娘白纱如梦,“蒹葭苍苍,在水一方”的婉约尽显;见新郎西装笔挺,“有匪君子,如切如磋”的俊朗无双。这场婚礼,既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古韵绵长,又有“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新式浪漫。

  喧天锣鼓震耳,绕梁琴声悠扬。不循旧时繁文缛节,只见真情自然流淌。恰似江南水乡,既守着青石巷的千年风霜,又拥着新楼阁的现代气象。此刻,让我们掌声如潮,恭贺两位新人!愿他们的爱,似江南的桥——历经风雨仍坚固;如江南的水——绕指温柔且绵长。也愿诸位宾朋,在这份美好里,共沐爱意暖阳!

  我宣布,婚礼盛典,此刻启航

  本来流程里还有一个新人宣读誓词的环节,但当小妮子知道后,坚决不同意。她知道自己的心之所在,那些誓词只会成为射向她自己的利箭。她怀疑沈山河是想用誓词来束缚住她,拒绝她。包括后续的亲吻环节,小妮子都让沈山河取消了,只勉强接受了新人互戴戒指环节。不过这样一来,婚礼给人的效果便会大打折扣,最后小妮子勉强再同意了由沈山河宣读誓词,她只要答应句“是”就行了。

  而誓词的内容也先经她过一下,最后只成了这个样子:

  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无论是年轻还是老去,你都不会放弃、离开眼前的人吗?

  总之,里面不提及爱、不讲背叛、忠诚之类的字眼,小妮子才认了。

  然后就是向双方父母奉茶谢恩。

  除了拜堂和入洞房留到男方家完成外,其他算是走了个完整的流程

  至此,女方出阁礼成,接下来沈山河率一众男方宾朋及部分女方送嫁亲友转战男方。加工厂内则撤去红毯,摆上桌椅准备开席,礼台则成了戏班的舞台。

  接下来的过程其实再无沈山河什么事,他也不敢再去面对小妮子幽怨的眼神。只是做为二愣子的发小,小妮子的“蜜友”,他不得不去随礼”。

  相较于沈山河的愧疚,小妮子内心更为复杂。这场婚姻更像是她与沈山河的一场赌气:

  你不是坚决不要我的第一次吗?那好,我找个地方把它放了,我看你还有什么借口。

  只是,这毕竟是在对抗整个社会的公序良俗,待得真要一步步实施起来,她惶恐了,偏偏这事,除了那一个人,她无法跟任何人说起。但那一个人,却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她好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小妮子坐在花轿里,心潮随之起伏。指尖抚过身上的蕾丝婚纱,入眼的洁白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后面跟着长长的迎(送)亲队伍。轿子上的红绸映得她眼眶生疼。脑海里全是那个人的身影那是她床头的白月光,也是心口的朱砂痣。如今她却不得不对着铜镜簪起陌生的玉簪,描画母亲口中贤良淑德的妆容。

  心口的疼冷冽而缠长……

  喜烛燃到三更时,她听见窗外竹影婆娑,恍惚又是当年那人折枝的轻响。

  头巾滑落时,盖头下的指尖掐进掌心,她瞥见丈夫手指上新戴的戒指——

  这一辈子就这样套住了彼此?

  合卺酒滑过喉间,咸涩的泪混着酒液滴在交杯盏里,窗棂外最后一点星光沉下去,她突然明白,这辈子最痛的时刻,不是得不到所爱,而是从此要把那份爱锁在笼子里,却在每一个晨昏定省中,每一次举目相对中,跑出来撕肠扯肺……

  那么,唯一的只有把那把锁的钥匙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

  小妮子的婚礼在这个平静的小镇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

  人性就是这样,同类嫉妒倾轧的劣根一旦生根发芽,便会像毒藤一样在人们心中悄然攀爬。

  当一个人的幸福刺破群体平均值的平静时,那种失衡感会让人本能地想要摧毁这种“异类”的优越。

  小妮子的婚礼之所以激起轩然大波,正是因为她的“出格”触碰了小镇最隐秘的规则——?

  你可以与众不同,但不能比我好太多?。

  陶丽娜和沈山河的婚姻同样婚纱礼服之所以被默许,是因为他们要么出身高人一等,要么已强到他们无力撼动。他们的“特权”早已被小镇居民潜意识地归为“理所应当”。

  而小妮子不同,她和他们一样是“普通人,却突然站在了不属于她的高度,这直接挑战了小镇人对自己生存秩序的认知。

  嫉妒的本质,从来不是单纯的羡慕,而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当一个人无法通过自我提升获得幸福时,最廉价的安慰就是拉低他人的高度。

  于是,流言、诽谤、孤立——

  所有可以贬低他人的手段都会被本能地调动起来,以维持心理上的平衡。

  小镇的平静之下,是无数人日复一日地咀嚼着别人的不幸,以此证明自己“还算过得去”。而当有人真的跳出了这个循环,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祝福,而是恐惧——

  恐惧自己是否会被衬托得更加不堪,恐惧这个世界的规则是否真的会改变。

  所以,小妮子的婚礼不仅是一场庆典,更是一面照妖镜,照出了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

  我们不怕你过得比我好,但我们害怕你过得比我们好太多。?

  他们可以怜悯弱者,畏服强者,然后“同类相残”。

  但这对沈山河预定的计划毫无影响。

  “嗑瓜子的小市民”聊八卦制造的影响远超拿个喇叭沿街叫喊。

  那些大爷大娘们表面对小妮子挑三拣四一面倒的声讨,回过头去又问自家打算结婚的子女,能不能也办一场这样的婚礼。

  而那些小媳妇小姑娘,也想在万众瞩目中让自己心爱的人戴上婚戒。

  只是她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被她们羡慕嫉妒恨的小妮子,却在羡慕着她们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自己明明有心上人就在眼前,却做了他人妇。每念及此,她便心如刀绞:你们在乎的,我无所谓;我心心念念的,你们弃若敝屣。

  轻而易举得到的,总是轻而易举的放过,无法相握的,却在苦苦追寻着。

  我们就这样选择了痛苦,放弃了欢乐。

  沈山河管不了芸芸众生的悲喜苦乐,因为他要面对的是陶丽娜的闷闷不乐。

  陶丽娜对小妮子心有欠疚确实不假,但他尚做不到沈山河在小妮子的婚事上巴心巴肺而无动于衷。

  按理她更应该望着小妮子嫁做人妇,但她隐隐感觉小妮子的婚事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而且这个沛公只怕也是她老公。

  小妮子的意思无论是其本人还是沈山河都明显的向她表达过,她只是想不明白小妮子明明念着自家老公不放却又巴巴的和别人上了床,这其中的意义何在?

  她总感觉真相就在眼前但这中间却隔着层膜一直没能捅破。但她万万没想到的就是沈山河与小妮子之间纠结的也就是那一道真的膜,捅开了,她两人间便再无顾忌。

  沈山河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其实是因为内心的欠疚而没法断然拒绝了小妮子,只有勉强在中间设置一道隔膜,但他想不到小妮子却是如此绝决。

  沈山河便顺势而为,意图用一场万众瞩目的婚事来束缚住小妮子,只是这道束缚似乎也没多大效果,相反还有可能成为枷锁锁在沈山河肩头,当然,以他今日的身份,这重道德的枷锁已无奈他何,甚至别人会为他主动解脱。

  只是他虽然可以轻松承受起枷锁的重量,但小妮子就难了,甚至别人越减轻他承负的重量便相应的就会加重小妮子承受的重量,直至达到她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这是一个结,结头握在小妮子手里,只要她放手,这个结便解了,但打出这个结的,却是沈山河、是陶丽娜。

  只有二愣子,既是意外之喜,也算无妄之灾。

  但是摊开来讲了,这样的局面,他甚至他的家人也答应,这就是社会底层人的悲哀——

  没有选择的余地。

  至于答应后再怎么说,那就是小人物的狡猾了。总之好歹先成个家,他父母好歹完成了心愿,总是好过单身一辈子。

  这就是底层人的逻辑——

  两相其害取其轻。先达成心愿,些许不如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也就过去了。

  谁之过?陶丽娜不该夺人所爱?沈山河不该兄异思迀?小妮儿不该痴心妄想?

  换句话说,陶丽娜追求自身所爱有什么错?沈山河挑选更合适自己的人有什么错?小妮子敢爱敢做有什么错?

  这不过因缘聚会下的一场巧合而已,在这大千世界里,微不足道。

  天地万物,皆为刍狗,大家不过是在努力求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