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云鬟玉簪藏密刺-《画师惊劫》

  土地庙残破不堪,蛛网密结。江疏影背靠冰冷的泥塑台座,撕下内裙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肩头崩裂的伤口。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神经,带来尖锐的痛楚。血浸透了临时缠上的布条,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暗褐色。

  陆沉舟将她丢在这里,如同丢弃一件用罢的工具。他离去时苍白的脸色和唇边的血迹,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那场营救,太过及时,也太过……巧合。真的是他吗?若是他,为何又匆匆返回龙潭虎穴?若不是他,那救她之人是谁?其身手、对地形的熟悉,绝非寻常之辈。

  思绪纷乱间,庙外传来约定的鸟鸣声。是贺平。

  他闪身进来,依旧沉默寡言,丢给她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裳、金疮药和几个干硬的炊饼。“换上,天亮前必须回城。”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目光扫过她血污的罗裳,也并无多少关切。

  “陆大人他……”江疏影忍不住开口。

  “大人自有安排。”贺平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做好分内事。”他转身走到庙门口望风,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江疏影默默换好衣服,将金疮药撒在伤口上,一阵刺痛让她倒吸凉气。她将那身染血的罗裳卷起,塞到神像后方的角落里,仿佛要藏起那段惊心动魄的记忆。手指触碰到发间,那支陆沉舟早前通过贺平给她的、用来固定发髻的普通玉簪,冰凉依旧。

  这支簪子,是混入郡主队伍时必备的饰物,看似寻常,但入手比一般玉簪略沉。当时情急,未曾细想。此刻静下心来,她借着从破窗漏进的月光,仔细端详。簪体温润,是普通的青玉,但簪头镶嵌的银质花托似乎过于复杂了些。她尝试着轻轻拧动簪头,竟有细微的机括声!再用力一旋,簪头竟与簪身分离,露出中空的管芯!

  管芯内,藏着三根细如牛毛、闪着幽蓝光泽的银针,针尖显然淬了剧毒。旁边还有一小卷用油纸紧紧包裹的东西。她小心取出展开,是两张薄如蝉翼的纸。一张上面着极其繁复的蒙古大营换防路线图,比晏几道给的更为详尽;另一张则是无色密写药水的配方和使用方法。

  这哪里是玉簪?分明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与传递情报的宝库!陆沉舟将此物给她,是早有预料她会陷入需要自保乃至灭口的境地?还是暗示她接下来的任务更加凶险?

  贺平的声音冷冷传来:“好了吗?”

  江疏影迅速将一切恢复原状,将玉簪重新簪回发间,那股微沉的重量此刻却感觉重若千钧。“好了。”

  回城的路异常艰难。蒙古大营经过夜间的骚乱和奸细事件,巡逻盘查严密了数倍。贺平显然对地形和哨卡极其熟悉,带着她在荒野、沟壑间穿行,多次有惊无险地避开巡逻队。天色蒙蒙亮时,两人终于抵达一段相对隐蔽的城墙脚下。贺平发出信号,城上垂下绳索。

  爬上城墙的那一刻,江疏影几乎虚脱。守城士兵看到是她,眼神复杂,既有敬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如今在这些人眼中,恐怕已不只是那个放火的女英雄,更是一个能与陆沉舟那等神秘人物牵扯不清的“危险分子”。

  老王迎上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肩头渗出的血迹,叹了口气:“姑娘,先去歇着吧。将军吩咐了,让你伤好前不必上城。”

  江疏影点点头,她现在确实需要休息和理清思绪。回到临时安置的破屋,她关上门,立刻拿出那支玉簪,再次研究起来。密写药水……或许可以用来做些什么。她想起怀中被血微微浸染的锁龙堰布防图(晏几道所赠),一个念头闪过——能否用这药水,将更关键的信息隐藏在图上的空白处?

  她按照配方指示,小心地调配药水(贺平给的包袱里竟有部分基础原料)。然后,她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将脑海中关于蒙古回回炮可能运输路线、左路军大营匠户分布等零散信息,用细毛笔蘸取药水,仔细地写在布防图的边缘空白处。字迹干透后,果然消失无踪,图纸看起来毫无异样。需要特定药水才能显形。

  做完这一切,天已大亮。城外战鼓声再次擂响,比昨日更加急促猛烈。看来,符节被换的效果尚未完全显现,或者说,蒙古人进攻的决心远超预期。

  她将图纸小心收好,玉簪重新簪起。推开窗,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一种不祥的震动感。有士兵惊慌跑过,喊着:“小心!是回回炮!鞑子的巨炮到了!”

  江疏影心头巨震!这么快?!不是说要几日才运抵吗?难道陆沉舟的情报有误?还是……变故突生?

  她冲出门,只见天际有几颗巨大的火球,拖着黑烟,划破晨曦,带着毁灭性的呼啸,狠狠砸向城墙!

  轰!轰!轰!

  地动山摇!一段城墙瞬间被炸开缺口,砖石飞溅,守军死伤惨重!

  “守住缺口!”将领声嘶力竭地呐喊,士兵们蜂拥而上,用血肉之躯堵住崩塌的城墙。

  混乱中,江疏影看到贺平的身影在人群中快速穿梭,指挥若定,仿佛早有预料。他甚至提前在缺口后方布置了第二道防线。

  难道……陆沉舟连回回炮的提前攻击都算到了?用符节被换制造的混乱,或许只是为了麻痹敌人,掩盖他真正的意图?而这玉簪中的密信和毒针,又是为下一场怎样的风暴做准备?

  她摸向发间的玉簪,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云鬟之下,玉簪藏刺。这平静的表象下,究竟隐藏着多少致命的杀机与深不见底的谋划?而她自己,已不仅仅是棋子,似乎也成了这局中一个带着尖刺的、危险的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