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邯郸醉梦 赵王的麻痹与自负-《天下一帝秦始皇》

  当新郑城中弥漫着亡国前的绝望哭泣,韩王安在冰冷的王座上瑟瑟发抖,准备着屈辱的降表之时,与之相隔不过数百里的赵国都城邯郸,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近乎病态的“平静”与“繁荣”。

  深秋的邯郸,天空似乎都比新郑要明朗几分。市井之间,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酒肆里飘出诱人的肉香与酒气,商贩们卖力地吆喝着来自四方的新奇货物,贵族们的华丽车驾在街道上招摇过市,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勾栏瓦舍之中,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舞姬曼妙的身影摇曳生姿……这一切,仿佛都与那近在咫尺的战争阴云隔绝开来,构成了一幅醉生梦死的浮世绘。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便在于那座金碧辉煌的赵王宫,以及宫中最核心的那对君臣——赵王迁与他的宠臣郭开。

  赵王宫,昭德殿内。

  与韩国王宫的冰冷绝望截然不同,这里温暖如春,香气馥郁。巨大的铜兽炭盆中,上好的银炭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殿中央,一队身着轻纱、身姿婀娜的舞女正随着悠扬的乐声翩翩起舞,水袖翻飞,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赵王迁斜倚在铺着柔软貂皮的御榻上,年纪不过二十出头,面色因为长期的酒色而显得有些虚浮,眼神迷离,显然已经微醺。他一手持着精美的玉杯,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美酒,另一只手则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敲击着榻沿,完全沉浸在这片温柔富贵乡中。

  侍坐在他下首最近的,是一位面白无须、笑容可掬的中年官员,正是赵王迁最为宠信的臣子——郭开。他善于察言观色,谄媚逢迎,更精通各种玩乐之道,深得年轻君王的欢心。此刻,他正亲自为赵王斟酒,口中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市井趣闻,逗得赵王哈哈大笑。

  “大王,您看那领舞的胡姬,”郭开指着殿中一个身段尤其火辣、舞姿也格外大胆的异族女子,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暧昧的笑意,“据说其舞姿乃西域一绝,更能做掌上之舞……臣已命人仔细调教,今晚便可为大王单独献艺,以助酒兴。”

  赵王迁眼中淫靡之色更浓,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是郭卿知朕心意!赏!重重有赏!”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份密封的奏疏,弓着身子来到御阶下,低声道:“大王,北境李牧将军有紧急军情奏报。”

  欢乐的气氛为之一滞。赵王迁的眉头不耐烦地皱了起来,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又是李牧!整日里不是军情紧急,就是兵饷不足,烦也不烦?没看见朕正在欣赏歌舞吗?搁那儿吧!”

  内侍不敢多言,将奏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躬身退下。那封来自北方边境,可能关乎赵国生死存亡的急报,就那样被随意地搁置着,上面很快落上了些许从舞女袖中飘出的香粉。

  郭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与阴冷,他凑近赵王,用一种看似忧国忧民,实则充满挑拨的语气说道:“大王,这李牧将军……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秦国如今明明是在攻打韩国,与我赵国何干?他远在北境,却屡屡上奏,言必称秦军威胁,要求增兵、拨款……这知道的,说他是尽忠职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拥兵自重,故意夸大敌情,以揽权柄呢……”

  这话如同毒液,悄无声息地渗入赵王迁那本就多疑而昏聩的内心。赵王迁冷哼一声:“郭卿所言极是!李牧此人,仗着有些军功,便不将朕放在眼里!动不动就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搪塞!秦国打韩国,让他紧张什么?难道秦军还能飞过太行山来打朕的邯郸不成?”

  他完全忘记了(或者说根本不愿去想)尉缭的“远交近攻”和嬴政那“灭韩之后,即刻压迫赵国”的战略。在他那被酒色和谗言填满的脑子里,固执地认为:秦国打韩国,是天经地义,而且打完韩国肯定要消化好几年,赵国安全得很!

  “大王圣明!”郭开连忙奉承,“秦国与我赵国,近年来并无大的冲突,甚至还互有使者往来,可谓是友好之邦。李牧将军如此紧张,若非别有用心,便是年老胆怯了。大王不必为此等小事烦心,以免扰了雅兴。” 说着,他又为赵王斟满了一杯酒。

  “哈哈,说得好!秦赵友好!来,满饮此杯!”赵王迁举起酒杯,将那所谓的“军国大事”彻底抛诸脑后,再次沉浸到歌舞升平之中。

  然而,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与君王的麻痹之下,暗流却在汹涌澎湃。

  郭开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地诋毁李牧,安抚赵王,除了争宠固位的私心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早已被秦国的“金弹”击中了。

  就在数日之前,在这同一座邯郸城内,一间不起眼的民居密室中,郭开秘密会见了一位来自秦国的“商人”。那位“商人”没有多费唇舌,直接推上了一箱价值连城的珍宝和大量的秦国金饼。

  “郭相国,”那位“商人”(实为黑冰台的高级间谍)笑容可掬,“久闻相国乃赵王之股肱,一言九鼎。我主秦王,对相国仰慕已久。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只望相国能在赵王面前,多多美言,维持秦赵之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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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开抚摸着冰凉滑腻的玉璧,感受着金饼那沉甸甸的分量,心跳加速,脸上却故作矜持:“贵使这是何意?秦赵之事,乃国之大计,岂是郭某一人所能左右?”

  “相国过谦了。”间谍笑道,“无需相国做太多,只需在赵王问及秦韩战事时,言明此乃秦韩私怨,与赵无干;再者……那李牧将军,拥兵北境,屡屡对秦表现出敌意,长此以往,恐伤两国和气啊……若相国能设法,让赵王对其稍加……约束,则我秦王,必另有厚报!”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收钱,办事。一是让赵国保持中立,不援韩;二是找机会搞掉对秦国威胁最大的名将李牧!

  郭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接下了这桩“买卖”。既能得巨利,又能借秦国之力除掉政敌李牧,巩固自己的地位,何乐而不为?至于赵国的安危……那与他郭开的荣华富贵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便有了方才他在赵王面前那番“秦赵友好”、“李牧揽权”的谗言。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还会不断地、用各种看似无意的方式,在赵王迁那本就脆弱的信任堤坝上,挖掘着针对李牧的裂缝。

  与此同时,在北境代地,顶着凛冽寒风巡视边防的老将李牧,看着手中那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的奏疏,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与无力感。他深知秦国的可怕,更明白嬴政的野心绝不止于韩国。他屡次请求加强邯郸方向的戒备,增派援军,却一次次被朝廷(实则是郭开等人)以“国库空虚”、“勿要惊扰百姓”、“秦志在韩”等理由驳回。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在韩国这面盾牌倒下之后,赵国那赤裸的胸膛,将直接面对秦国那锋锐无匹的矛尖!然而,他的警告,他的疾呼,在这片邯郸的醉梦之中,显得如此微弱,如此不合时宜。

  赵国君臣的麻痹大意、内部的倾轧猜忌、以及那被金帛收买的背叛,共同为秦国下一步那“压迫赵国,伺机而动”的战略,创造了近乎完美的条件。一场针对李牧,也针对赵国国运的阴谋,正在这片虚假的繁华背后,悄然编织着罗网。

  而当新郑的降表送出,韩国的烽火熄灭之时,这层覆盖在邯郸上空的、名为“麻痹”的薄纱,也将被来自西方的铁蹄,无情地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