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兰烬回寰-《蚀运劫主》

  浊雨织成的灰帘,被自渊顶强贯而下的赤芒悍然撕碎!

  赤芒如焚天岩浆倒灌,挟着狂暴嚣烈的焚尽之威,将锁仙渊下沉积万载的阴冷秽瘴一扫而空!灼热、锋锐、暴戾的气息席卷渊底,蒸腾起大片腥臭的白雾。石壁上滑腻的死苔被瞬间蒸干,龟裂剥离,露出底下的狰狞岩骨。

  赤光中心,丹霞真人踏空而下,周身离火真元蒸腾如实质金液,灼浪逼人。她杏目赤红,死死锁死石盘旁蜷缩如败絮的身影。手中朱红灵葫嗡嗡震鸣,葫体表面赤金道纹如火蛇狂舞,葫口倾泄的炎光凝成矛尖,寒芒吞吐对准司契心口!

  “秽源孽障!污吾灵葫在先!损我玄霄灵物在后!今日便将你挫骨扬灰,祭此污渊!”尖利叱咤刮骨穿耳!杀意灌顶!

  方才朱葫乍临渊顶时遭遇的、那瞬可污化道纹的不祥触感仍残余在她神魂深处,火辣刺痛!而此刻,渊底狼藉——玉栏爆碎成齑粉的残迹未散,化为污泥翻滚恶臭的引霞池,更是如尖针刺目!新仇旧恨熔成沸焰,焚尽最后一丝顾忌!

  符链银光在灼目赤芒下黯淡如残星,司契残躯被炽烈威压死死摁在冰冷石面,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如无数条滚烫锁链绞紧周身,内外交煎——外有法印灼烧镇压,内有蚀炁咆哮冲撞,此时再添焚天之炎临顶!蚀炁在绝境中发出无声尖啸,无数细小如活物的暗金蚀文在皮肤下疯窜,欲硬撼离火!这是他最后的、最凶戾的爪牙!

  司契猛地抬头,污泥覆面下,深陷眼窝内那片荒石被熔岩般的离火映亮,瞳孔深处不见惧,只剩一种被反复捶打后凝出的、近乎非人的枯槁冷硬。他齿缝间呛出的污血甫一离唇就被离火蒸干,只余下刺鼻焦腥。

  焚世红矛悬于眉心!

  渊底死寂如铁,唯浊雨蒸发的嗤嗤声刺耳。

  石盘冰冷的边缘,暗金烛芯深处那点幽芒,在赤热离火的威压下仿佛彻底凝固死寂。

  就在这时。

  一道纤细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嵌入了赤芒与符链银光、离火矛尖与司契枯槁眼孔之间。

  是哑姑。

  她动作没有任何预兆,像一片被离火热浪卷起的叶子,静默却坚决地插入了这绝杀之局。斗笠低压,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只露出的下颌线条绷得如拉满的弓弦。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夹袄在灼浪冲击下向后疾扬,如同断崖上单薄对抗飓风的雏鸟翅羽!离火真元恐怖的焚压刮过她裸露的脖颈,苍白皮肤瞬间爬满细小如赤红蛛网的血丝裂痕!

  可她半步未退!

  她只是张开双臂,死死挡在司契与焚天红矛之间!纤细后背绷紧如倔强的铁片,直面那足以熔山煮海的杀器!身体因那恐怖威压而剧烈颤抖,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孤勇!浊雨砸落在她单薄的肩背,碎成浑浊的水花,转瞬被灼气蒸腾成灰白烟缕散去。

  丹霞真人滔天杀意猛地一滞。眼前场景荒谬绝伦!一个气息微弱如蝼蚁的村女,竟敢挺身挡她的离火焚天矛?!她那扭曲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荒谬的惊疑,随即被更汹涌的暴怒淹没:“滚开!螳臂挡车!”离火红矛威势更炽!

  哑姑置若罔闻。斗笠阴影剧烈晃动,她猛地回头,浑浊的泥水中透出的目光如两支冰针,竟奇异地穿透了符链银光与蚀炁黑雾,瞬间刺入司契眼底那片枯槁荒凉!那里面没有哀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极端倔强、不容置疑的——

  命令!

  紧接着,她的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不是武器,而是那只沾满湿冷污泥的苔藓团子!方才置于石畔的那一小团,被她一直紧紧护着!沾着淤泥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撕开外层苔藓,露出里面裹着的几片细长坚韧、边缘微微卷曲焦枯的暗青色叶片——石心兰!

  兰露沁心,叶脉却蕴含凡植难及的韧劲!

  在司契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哑姑左手快如疾风,猛地撕开了他那早已破烂不堪、凝固着大片暗污血痂的袖口!露出的整条小臂皮肉,已被蚀炁浸透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墨色死沉!符链银光灼烧处皮开肉绽,伤口边缘盘踞着无数细密游丝般的暗金蚀痕,如同活物般蠕动!

  哑姑看也不看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口,右手捻起一片石心兰叶——叶片边缘焦枯处碎裂成深灰色粉末!她手指沾满焦枯兰灰,没有丝毫犹豫,将带着她指尖冰冷温度和粗糙纹理的指腹,狠狠摁在了司契小臂那溃烂污黑的最中心!

  “嘶…!”

  冰!锐!一股难以言喻的尖锐刺痛,如同被淬毒的钢针猛然贯入!司契瞳孔爆缩!那不是寻常草药敷上的感觉——那深灰色的兰灰粉末沾上死沉污黑皮肉的瞬间,竟似冷水浇上滚烫的烙铁!滋啦!蚀炁浸透的区域剧烈反应!墨色皮肉瞬间翻腾起无数细密的、肉眼可见的灰白烟气!皮肉下那些暗金蚀痕如同被投入滚油、遭遇天敌的毒蛇般疯狂扭曲、抽搐、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挣扎欲逃!而符链带来的灼烧剧痛,在灰白烟气升腾处,竟匪夷所思地锐减!

  痛!极致尖锐的撕裂之痛!来自蚀炁被外力驱赶挤压、啃噬根须被扰动的不甘嘶鸣!却又有另一种感觉……一种沉入骨髓深处的、被万千毒虫啃咬所麻痹的暗伤区域被生生剜开的、带着血腥味的……清明!

  司契咬碎的齿缝间发出困兽般的闷吼,身体剧颤如风中残烛!蚀炁在他体内掀起更狂暴的巨浪,欲将这侵扰根源彻底吞噬湮灭!

  可那片石心兰灰覆盖的皮肉,如同开辟出的方寸净土!墨色在灰烟升腾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收缩、褪为一种衰败的灰褐色!中心被摁得最深的一点位置,皮肉下甚至透出了一星微弱、却前所未有的、不含丝毫秽气的——鲜活血色!

  深灰兰烬之下,净灵体生机如烛融冰洞!

  这“天敌”般净蚀撕开的剧痛与一线前所未有的“血色”,如同深渊飓风,猛烈撞碎了司契意识边缘那根撑持枯槁的硬弦!强撑的冷硬冰面瞬息间布满裂纹!一口裹着细碎暗金蚀炁黑痕的粘稠血块再也压不住,自他喉间狠狠呛喷而出!“噗——!”

  血溅在石盘冰冷的边缘,将暮墟枯指与那截残烛都染上污黑。蚀炁被短暂压制激起的狂暴反噬,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早已油尽灯枯的躯壳!

  他眼前一黑。

  最后映入眼底的是丹霞真人离火红矛后那张因震惊与暴怒而完全扭曲的脸,是哑姑那被斗笠压着、却在剧烈颤抖中倔强对抗焚浪的单薄背影,是符链银光在赤红焚天海中挣扎欲灭……还有,石盘上那点暗金烛芯仿佛被兰露灰烬中残留的微弱生机刺中,在赤热洪流之下,如死水微澜般微弱地、极其倔强地……搏动了一瞬!

  意识如残烛断芯!

  “赵燎!”丹霞的怒叱如雷炸裂,“给本座滚出来!此女……?!”矛尖却因哑姑这诡异的“净灵”之力而骤然凝滞一刹。

  就在这千钧一发!

  渊顶又一道清冷凛冽、带着无上规则威压的声音破开浊雨赤浪贯下:

  “掌律司在此!”

  “丹霞长老!离火收束!”

  冰冷银芒如天河倒卷,磅礴清正的法度之力轰然压下!数十道符文锁链交织成阵,如一张巨大的清正罗网,瞬间隔断离火狂潮,更将杀红了眼的丹霞真人强行笼在其中!符链之网触及朱葫,葫身道纹嗡鸣更盛,与法度银芒相抗!

  渊底彻底乱成一团狂暴的能量涡旋!焚天离火!掌律法印!蚀炁秽瘴!石心兰灰烬的清浊异力!相互撕扯、吞噬、湮灭!

  浊雨被彻底蒸发,渊壁上枯死的苔衣成片剥落。石盘在剧烈能量冲击下咔咔裂出蛛网痕。在司契彻底沉入无边黑暗前,他模糊感到护在身前的那个剧烈颤抖的瘦小身影,被激荡的能量狠狠撞开,如断线风筝般撞向冰冷的石壁!斗笠翻飞脱手,一头黑发在离火赤芒与法印银辉交错的狂澜中散开……

  锁仙渊底,只有狂暴的能量对撞的震鸣,浊雨蒸腾的浓白腥雾,以及那截残烛顶心最后那一抹幽幽搏动如垂危心跳的、被兰灰溅污的金色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