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写书,种田的书-《唐初:东宫书吏不当,我要去种地》

  鸨母应付客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从楼下传来,终于渐渐远去。

  绣房内重归寂静,只听得见窗外寒风掠过屋檐的细微呜咽。

  怜星独坐在镜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妆台上那些新得的、光鲜亮丽的绢帛和珠钗,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张墨迹已干的诗笺。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最后两句诗,像两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心口某个她自己都快遗忘的角落。

  她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才沦落风尘,自幼读的诗书、藏在骨子里的那份清高,平日被她用冷漠和倦怠小心翼翼地包裹着,此刻却被这十四个字轻易地挑破了。

  什么游戏风尘的名士?

  她回想起那夜那个年轻人,衣着普通,眉宇间甚至带着些与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的局促和…某种更深沉的疲惫。

  可他写下这些诗句时,那眼神里的专注和…惘然,却不似作伪。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将那张诗笺轻轻拿起,走到窗边的琵琶旁坐下。

  她没有点灯,任由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诗笺和琵琶上。

  纤长的手指搭上琴弦,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颤了一下。

  她试着拨动琴弦,想为这诗配上一段旋律,可平日里娴熟的技巧此刻却显得无比滞涩。

  无论怎么弹,都觉得配不上诗中的意境。

  那字句间的苍茫、华美背后的哀恸、以及最终归于无声的惘然,岂是凡俗音律所能承载?

  她反复尝试着,调子时而高亢,时而低回,却总是不得其法。

  指尖下的音符破碎又重组,勾勒出的却总是一片迷茫的雾气,抓不住那诗魂的核心。

  “庄生晓梦…迷蝴蝶…”她低声吟诵着,手指在弦上滑过,带出一串恍惚的颤音。

  “望帝春心…托杜鹃…”力度陡然加重,发出几声哀戚的短促悲鸣。

  “…只是当时已惘然。”最后,所有的力道倏然散去,手指无力地按在弦上,止住了余音。

  只剩下空寂的弦微微震颤,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在寒冷的月光里慢慢消散。

  她颓然放下琵琶,将微凉的手指收拢回袖中,久久地凝视着诗笺上那力透纸背的字迹。

  她最终没有再弹,只是将诗笺仔细地折好,贴身收了起来。

  ……

  冬至过后,日子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过得缓慢又安静。

  地里没啥紧要活计,麦苗盖着雪被睡觉,菠菜和生菜刚冒出针尖似的绿芽,娇弱得需要人时时看顾,生怕被冻蔫巴了。

  张勤得了空,就把自己关在司稼所那间还算暖和的小屋里,搬出他那宝贝似的炭笔小本子和几卷粗糙的麻纸。

  炕桌上摊得满满当当。

  他要把这大半年来的东西好好理一理。

  先是把那本快翻烂的小册子一页页摊开,上面全是鬼画符似的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记录。

  “堆肥,分层,秸秆、粪尿、黄土,翻三次,发热…”

  “稻种,盐水选,沉底者良…”

  “三七,忌涝,半阴…”

  “曲辕犁,弯度增一分,省力…”

  “耘爪,仿雀爪,竹三根,间距…”

  看着这些零碎的记录,他挠挠头。

  光自己明白不行,得让别人也能看懂,将来要是真有机会…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开个教人种地的学堂?

  他抽出一张新麻纸,蘸了墨水(这回舍得用墨了),开始重新誊写,分门别类。

  《粮作篇》

  选种: 单列一栏,写下“穗选法”(择穗大粒饱者)、“盐水选法”(水浓盐至蛋浮则宜,沉底者良)。

  育苗: 写下“水稻浸种催芽法”(温水浸一宿,露白即播)、“苗床整备”(肥土细耙,水足)。

  栽种: 记录“水稻插秧法”(行距一尺,株距半尺)、“麦粟条播法”(开浅沟,匀撒,覆土)。

  田间管理: 详细写“水稻烤田法”(晒田至微裂,促根)、 “麦田碾压法”(灌浆期石碾压,防倒)、“施肥要领”(底肥足,追肥适时)。

  《农器篇》

  曲辕犁: 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示意图,标注“辕曲、评活、深耕省力”。

  耘爪: 画了麻雀爪子和耘爪的对比图,写“竹制,仿形,碎土省力”。

  打谷斛: 画了个方斗,标注“内嵌反向竹齿板,甩打脱粒”。

  《园圃篇》

  瓜果: 记下“西瓜栽培法”(浸种、点播、压蔓、授粉、忌涝)。

  菜蔬: 写下“越冬菠菜、生菜播种法”(向阳畦,薄土,草木灰)。

  药草: 单独列了一卷,写上“常见草药习性及种植要点(师授)”,只简单记了黄芩、地榆等几种,更深的不敢多写。

  《肥土篇》

  堆肥: 详细写下材料配比、翻堆时机、腐熟标准。

  绿肥: 记录“苜蓿肥田法”(生长盛期翻压入土)。

  他写写画画,不时停下来思考,补充细节。

  这个过程,让他对自己这大半年的实践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也发现了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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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厚一摞麻纸渐渐写满,虽然字迹不算好看,图也画得幼稚,但里面的内容,却是实实在在能增产饱肚子的学问。

  正忙活着,狗蛋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帽子上还沾着雪粒。

  “张丞!张丞!您听说没?”

  “长安城里出了首老厉害的诗!叫什么…《锦瑟》!”

  “听说是个不留名的才子写的,都在传呢!”

  “连…连青楼里的姑娘唱一曲都贵得吓人!”

  张勤手里的笔一顿,一滴墨掉在刚写好的“绿肥”二字上,晕开一小团黑。

  他心头猛地一跳,面上却强作镇定,拿起旁边的废纸小心地吸掉墨点.

  “哦?是么…什么诗这么厉害?”

  “俺也记不全,就听城里人念叨什么…”

  ‘一弦一柱思华年’…还有啥‘此情可待成追忆’…听着怪让人心里头发酸的。”

  狗蛋挠着头,努力回想。“都说这诗写得绝了,猜是哪位大学士写的呢!”

  他忽然想起什么,眨着眼看着张勤:“哎?张丞,冬至那天晚上,您不是也进城了么?”

  “您没听说?说不定您刚好碰上了呢?”

  张勤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笔,故作随意地摆摆手。

  “嗨,我就随便转了转,吃了碗馎饦就回来了。”

  “城里那么大,我上哪听说去?”

  “写诗那是文曲星下凡的秀才公们的事,咱们种地的,能把地种明白就不错了。”

  他语气轻松,却暗自庆幸那晚没留真名。

  狗蛋想想也是,嘿嘿一笑:“那倒是。种地实在。诶,张丞,您这又写又画的,弄啥呢?”